钢笔刚摆到桌子上时,蔡圣孟和叶勇的脸sè就是一变,等到许从良的后一句话说出来,两人的手都微微抽搐起来。许从良瞧得真切,蔡圣孟是猛然间呆住了,微微颤抖的手似乎也在帮他拿主意,而叶勇的颤抖的手则下意识地伸向腰间。他急忙伸手按住,口中笑道:“叶大哥,莫急!我可不是白科长,我要是想把两位大哥推火坑里,还请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蔡圣孟率先冷静下来,心道:许从良既然瞧破了端倪,却没有把这事情捅上去,显然是另有原因。而且他一口一个大哥叫着,还口口声声说这是白受天的计策,似乎矛头并没针对我们。
思忖过后,他冲叶勇使了个眼sè,然后缓缓地坐下,强自镇定地笑道:“许兄弟,都说你是警察厅里的孙猴子——火眼金睛,今天看起来果然不假。既然这件事情你已经知晓,我也就实言相告——那个叫石田芳夫的日本商人一贯欺行霸市,我和叶科长早就看他不顺眼,现在虽然是日本人的天下,但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是?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警察,总得为老百姓除bào安良吧?于是我们便想了这个计策准备除掉他,许兄弟既然已经发现,不如加入我们的计划如何?”
许从良听着,心里骂个不停:放你娘的狗臭大驴pì,还口口声声说为老百姓除bào安良,你们自己就是两条咬人的恶狗!
不过,蔡圣孟的后一句话倒是许从良想听的——“加入他们的计划”的意思明显不过,这是在拉拢自己。想到这儿,许从良换上一副敬佩的表情,举起酒杯正sè道:“承蒙蔡科长和叶科长看得起,我许从良先谢过了。”说罢,将酒一饮而尽。举杯的同时,透过玻璃杯他看见这两人脸sè舒缓了一些,随即抛出了杀手锏:“两位的主意是不错,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么一来恰恰中了白科长的计!”
这话一出口,蔡圣孟的酒杯微微一颤,叶勇更是瞪大了眼珠,忙问:“这话怎么说?”
许从良微微一笑:“两位只记得我的外号,却忘了白受天的外号,咱们厅长可是夸他为小诸葛呢!我许从良能瞧出破绽,他白受天焉能瞧不出来?”
蔡圣孟和叶勇对视一眼,均觉一股冷气从xiōng口升起。这个问题他俩不是没有想过,但总觉得布置得十分机密,不会被人发觉。而现在,许从良已经发现了问题,这就让他们心中的不安陡然增加了数倍。
许从良见两人陷入沉思,忙趁热打铁。“再者说,两位想过没有,白受天明明知道他这么做是鸠占鹊巢,会引起两位的不满,可为什么还要去做呢?”许从良顿了顿,看着两人越来越yīn暗的脸sè,将最重的一个砝码加了上去。“那是因为,白受天料到你们会破坏这次宴会!我料想不错的话,他此刻就等着两位出手呢,然后他就会跳出来找到线索,到那个时候两位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眼睁睁地被白受天推进火坑啊!”
这一席话说得蔡圣孟和叶勇两人冷汗迭出。良久之后,叶勇端起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嗓子里辣辣的,低声骂出了一句:“nǎinǎi的,我就琢磨白受天没安什么好心!”
蔡圣孟也长叹一声,随即把酒杯举了起来:“许兄弟,这件事我们考虑的是不周到,多亏了你提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来,哥哥我敬你一杯!”
说完,他瞪了一眼叶勇,示意他也把酒杯举起来。叶勇郁闷地举起杯,窝囊地说道:“唉,看来我们的计划只有告吹了,便宜白受天那小子了!这口恶气什么时候才能出啊!”
许从良就盼着这句话呢,小眼睛一眨笑道:“那倒也未必,俗话说邪不压正,我倒是有个办法不妨一试。”
“什么法子?你快说说!”叶勇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拉住了许从良的手,俨然把他当成了挚友。
许从良不慌不忙地说:“你们的办法是把毒药加进石田芳夫的菜里,这样做毒死他是容易,但任何人都知道有人下了毒。假如石田芳夫不是因为毒药而死呢?那谁还会怀疑?即便白受天起疑心,他也找不出线索,这不是最好的法子吗?”
“办法是好,但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东西?”蔡圣孟摇头道。
许从良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支钢笔。“这支钢笔的钢笔水里面掺了一种药yè,加到石田芳夫的菜里面肯定会让他见阎王,不过不是七窍流血而死,而是像心脏病突发那样上西天。你们说,石田芳夫这么死还会引起怀疑吗?”
蔡圣孟和叶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简直不敢相信事情竟会柳暗花明!几秒钟过后,两人脸上骤然绽放出笑容,也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迎向许从良。
接下去的进程正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一时间,以往的芥蒂、嫉恨全都烟消云散,三个人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许从良心里更是高兴,因为事情完全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进展着。从发现服务生的钢笔里可能暗藏毒药,他就开始琢磨下一步的计划。
人赃并获,到金荣桂那里领功?这显然是下策。蔡圣孟和叶勇是金荣桂的心腹,这件事说破天也就是内讧而已,并不是针对金荣桂,这位诡计多端的厅长一定会护着自己的人。自己把这件事情捅上去,不但搞不倒蔡圣孟和叶勇,反而得罪了两个小人。“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的道理许从良最明白不过,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他许从良才不会去做!
还是把这事情捅给白受天?
不过这也仅仅是中策。固然能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但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顶多是这次的安保任务没有失职而已。白受天的野心谁都明白,一旦借这个机会占据上风,他自然更加飞扬跋扈了。“白菜叶”明争暗斗的时候,自己的机会才最多,他可不希望“三国归晋”的事情发生。
所以,把事情甩给叶勇和蔡圣孟才是上上之策。这两个人被白受天挤兑得正在气头上,自己的计策一献,不但解了他们的急,而且还把三个人的利益拴在了一起,至少短时间内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杀机要减弱很多。更何况,他还准备从叶勇口中掏一些情报出来,这正是一个天赐良机!
一想到从叶勇口中套取情报,许从良就酒兴大发。他知道,最容易让人吐露实情的一个是美女,再一个就是美酒,于是他又要来一瓶白酒,给叶勇和蔡圣孟斟上,然后举杯道:“两位大哥,刚才的那件事情就落到小弟我头上,准保出不了差错!咱们今天来个不醉不归可好?”
叶勇闻听,自是满心高兴,咧着大嘴把酒杯举起来,正要喝的当口,蔡圣孟迷迷糊糊地摇着手说:“咱们也别喝太多了,明天一大摊子事情要做呢。”
叶勇嘴一撇,骂道:“就兴他白受天啥事没有,回家搂娘们睡觉,咱们兄弟就得吃苦挨累、连酒都不能敞开了喝?”
见叶勇已经半醉,许从良见缝chā针道:“叶大哥,这话咱们兄弟之间说说没事,在外面可别乱说,白科长怎么啥事没有呢,他不是天天审问共党要犯吗?”
“呸!他审哪门子共党要犯?”一提这个,叶勇的怨气更足,蔡圣孟眉头微皱,使劲踹了叶勇一脚,却丝毫没挡住他的话题。“老蔡,你踹我干什么!许兄弟这么仗义,这事还瞒他做什么?正好让兄弟来评评理,看着白受天的事情做得地道不地道。”
说完,他也不理蔡圣孟,转头对许从良说:“那个共党其实早就招了,为了掩人耳目,白受天才装着天天审讯的架势!”
如同空肚子喝了半斤白酒,许从良的脑袋嗡的一声,随即天旋地转了好几秒。他掐了一下大腿,咧嘴笑问:“咱警察厅的事儿是越来越怪了,既然招了,那就赶紧抓人才是,现在唱的是哪一出戏?”
叶勇喝了一口白酒,刚要再说,却被蔡圣孟截住了话题:“呵呵,许兄弟,这事情说来话长。咱们兄弟今天就不谈这些烦人的公事了吧,喝酒才是最开心的!来,咱们再喝上一杯!”
叶勇闻听喝酒,立刻把刚才的事儿忘个干净,乐滋滋地举起了杯。许从良心里恨得牙痒痒,他本想借这个机会套出些内幕,结果却被蔡圣孟岔过去了。不过再一想,他便又开心了,心道:喝酒也好,等老子把你们guàn醉了,肯定还有意外之喜!
许从良对自己的酒量很有自信,平时guàn个一斤、八两的白酒不在话下,喝完之后还时常打上几圈麻将,也是头脑清楚得很。不过,今天他和叶勇较量却另有一样“法宝”,一个小时前,大烟袋锅子急匆匆地赶来以后,许从良就让他从铁黑sè的褡裢里翻出了两样药,一个是让人心脏病猝死的,再一个就是让人酒醉的药。
大烟袋锅子一边掏着药,一边嘟囔着:“我这辈子就给人治病瞧病,啥时候干过这些损事……”
许从良笑啐了他一口:“你老兄走了半辈子江湖,什么邪药你没用过?倒跑我这里装良医来了!等我过两天给你送几斤上好的山东烟叶子,把你的嘴堵上!”
大烟袋锅子乐得合不拢嘴,许从良也是心满意足。此时,他趁叶勇和蔡圣孟迷迷糊糊的时候,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末撒进酒里,然后乐陶陶地又举起了杯子。
大烟袋锅子的药确实管用,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蔡圣孟和叶勇就醉醺醺地趴在了桌子上。许从良先低声叫了几遍,见没反应,便又捅了几下,两人依然如死狗一样呼呼大睡。许从良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他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翻着叶勇和蔡圣孟身上的口袋。他猜想,这两个人对新派下的任务一定非常重视,详细的部署是少不了的,但这么短的时间要把每个手下的任务都部署清楚,也是一件颇费jīng力的事情,很可能会随身带有一份清单。
果不其然,摸索一阵后,许从良从两人内衣口袋里各翻出了一个小薄本子。打开一看,不禁乐了,这次任务的详细部署果真跃然纸上!
许从良喝了口浓茶,让大脑jīng神一些,然后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等这些内容都烂熟于心后又忍着两人喷出来的酒气,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这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冲外面喊道:“来人,把叶科长和蔡科长送回家去。”
让人送走了蔡圣孟和叶勇,许从良马不停蹄,径直去了金盛园酒楼。
朋友分远近,许从良得了这两个消息,自然是先想到林丹,更何况现在是午夜时分,想找呼延小秋也没地方找去。
浓浓夜sè之中,许从良来到金盛园酒楼后门,他知道林丹和林森就住在酒楼的后院。环顾四下无人后,许从良急忙敲起了后院的小门。半晌,细碎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紧跟着,后门开了一条缝。
“咦?你怎么来了?”林丹本是睡眼惺忪,可一见来人是许从良,顿时jīng神起来。
“担心你出事,就赶过来看看你。”许从良虽是心急如焚,可也忘不了嘴甜。
和许从良交往几次,林丹早就品出了这个警察的一贯作风,此时听了许从良的话,微微一笑道:“我这不挺好的吗?要是没事,你就该走了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从良嘻哈着,脚下却没动,反而把身子往门上又靠了靠,“不过今天没事不等于明天没事呵,我可听说孙魁招了。”话音刚落,许从良就一个趔趄栽进了门里,原来他说到孙魁的时候,林丹已经急忙将门打开。
林丹一把拽起许从良,匆匆带回她的房间,关上门后忙问:“消息可靠吗?”
“我对你说的话哪一句不是实情?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孙魁被捕的第二天就招供了,现在警察厅的‘审讯’就是个幌子,他们似乎要有大的动作!”许从良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林丹的闺房。果然和人一样,林丹的房间也打扮得清爽宜人,虽然没什么锦缎和贵重的物品,枕头被面上还缝着补丁,但每一处都透着干净和温馨。不过许从良更喜欢床,小眼睛早瞄到了床上那绣着鸳鸯的锦缎棉被上,心道:那被窝里都是林丹的肉香,这要是钻进去睡上一觉,该有多美!
他这般胡思乱想着,林丹的秀眉早就拧了起来,不过不是因为许从良的贼眉鼠眼,她现在早就顾不上瞅许从良,满脑子都是孙魁叛变的事情,而且越琢磨越是心惊肉跳,从衣帽架上抓起一条长围脖,一边往脖子上卷,一边冲许从良说:“这件事太谢谢你了,许署长。我现在得出去一趟,就不留你了。”
刚才叫门的时候,许从良就心存疑惑:这么晚来人敲门,林森怎么不出来开门,反倒让妹妹来开?所以,此时虽听到了逐客令,许从良却没有走的意思,笑道:“林家妹子这是急着给朋友送信儿去?这深更半夜的多危险,你哥呢?”
林丹心急如焚,顾不得和他细说,只是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草草回道:“他出去办事去了。”
一听这话,许从良计上心来,不远不近地跟在林丹身后,道:“要是这样,那我就陪着林家妹子一起去好了。”
林丹一怔,刚要开口推辞,许从良的后一句话已经跟了过来:“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人独自出门,没事也得让人怀疑,有我这个警察署长陪着,麻烦事不就没了?”
林丹一想,这话不无道理,于是点头应允,带着许从良匆匆步入夜sè之中。许从良故意跟在林丹身后,借着微弱的月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前面美人的腰肢扭动。
林丹越走越别扭,停下脚步回头嗔道:“你不是说我走夜路不安全吗?那你怎么走我后面了?”
许从良迟疑道:“在琢磨事情呢。”
“咦?怪了,大半夜的你能琢磨什么事情?”
“我在想,你家买卖开得那么红火,可你哥也太抠门了吧?黑灯瞎火的我都看见你衣服上有几块补丁了,你哥也不给你买几套新衣服?”
林丹白了他一眼:“我们的钱可不是用来享福的。”
“那留着干啥?这年头留着钱还能下崽啊?”
瞅着许从良一脸茫然的样子,林丹心头就有气:“拜托,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呀?满大街吃不起饭的穷人,你见了不难受?那些穿不上衣服的小孩,你瞅见了不心疼?还有——”她刚想说“还有那么多出生入死的游击队员,都需要钱来买药买枪”,可是一想到许从良的身份,急忙咽了回去。
但仅这两句话就把许从良说得脸一阵阵臊红,好在天黑之下没被林丹发现。但羞愧了没几秒钟,许从良的心思就换到了别处,他一边走一边思忖:“他大哥不给她买,我得给她买。”
于是,他又开始瞄起林丹的身材,心里也越发美起来:和林家妹子单独而行是何等快事,这个愿望竟然出乎意料地实现了,而且是在寂寥无人的深夜街头!
虽然寒风凛冽,吹得许从良一个劲地哆嗦,但他心里却热乎乎的,极为受用,而且他知道更美的事情还在后面!走过了几条大街,林丹闪身走向一条小街,脚步也更快。许从良见状,知道机会来了,于是紧跑两步,和林丹并肩而行。当拐过一个弯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抓住林丹的手,用力一带,顺势一揽,竟把林丹揽在怀里!
没等林丹反应过来,许从良已凑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话:“右边窗口有特务盯着,千万别露馅!”
说完,他右手搂着林丹的细腰,左手胡乱地向空中那个晃动,嘴里猥亵地唠叨起来:“小红,今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准保让你欲死欲仙!”
林丹气得满脸通红,可眼睛余光中确实看见右边一户人家的窗户里有鬼鬼祟祟的身影,也不敢不信,只好任由许从良搂着,嘴里还不得不嗲声嗲气地附和几句。
好容易穿过这条小巷,林丹急忙伸手去拽许从良的胳膊,却不想这家伙的胳膊如同藤蔓一样缠在自己的腰间竟是死也不放!林丹又气又羞,正待发作,许从良坏笑着又说了一句话:“前面还有特务,林家妹子就再委屈一会儿吧。”
林丹简直要气晕了,可眼下的情形却让她只好忍着,许从良手掌的热量一阵阵传向腰间,弄得她不但腰间出汗,甚至连贴身的肚兜都沾上了汗水。煎熬般地又拐过一条小街,许从良才把手撒开,没等林丹发作,他已然满脸赔笑道:“林家妹子,事出意外,不好意思哈。”
林丹狠狠地掸了一下棉袄,恼道:“事出意外?你去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这黑灯瞎火的,我都没发现有人跟踪,你怎么就瞧见了?你纯粹是故意占我便宜!”
许从良不由得心中赞叹,这林丹的眼睛够尖的。确实,他早就知道这附近有特务在监视,因为在蔡圣孟的记事本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写有几处地点,旁边还标注着在这几处地点负责监视的警员名字,最令他心惊的是,这几处地点将一个人名包在中间,这人名就是李立军!
不过实情却不能对林丹说,否则这小娘子肯定和自己翻脸。许从良眼珠一转,一副无奈的表情立刻写到了脸上,黑暗中林丹虽看不清楚,但许从良委屈的声音却听得真切:“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大半夜的跑来给你送信儿,怕你出事还跟着你一起来,结果你却这么看我!”
这话如果是酸猴子听到,肯定会笑得前仰后合,可林丹毕竟和许从良接触少,他这一席话竟说得林丹心中悔意顿生。心道:或许是我多想了,这人虽然邪气,但瞧他办的几个案子,却是个异常机警的人,或许他真是比我观察得细,真的发现了特务?
许从良在旁察言观sè,林丹的心思已揣摸到了几分,忙开口又说:“我发现那几个特务其实倒也简单,这一片地方我原来曾经管过,知道这一带聚赌的人极多,到了晚上麻将声此起彼伏,可刚才却鸦雀无声,我觉得纳闷,就多看了几眼。”
他这一番道理本是信口胡诌,不过说起来却像真事一样,林丹不免尴尬地揪了揪手指头,歉声道:“许署长,我的性子急,口无遮拦的,还请你别见怪啊。前面不远就是我朋友的住处,多谢你陪我过来。”
许从良心里暗笑,口中一本正经地说:“我要是见怪岂不成了小肚jī肠的人了?对了,既然这里发现了警察厅的人,说明孙魁已经把你的朋友招了出来,但警察厅和小日本却没有抓人,肯定是别有企图,你们要多加小心啊!”
这个正是林丹所担心的,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不过走了十几步以后,她忽然听到一声喷嚏,回头一看,只见许从良仍缩着头、抱着膀子站在原处,她忙走回来疑惑地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许从良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要是有人偷偷跟踪咱们怎么办?你去吧,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确定安全了我再回去。”
林丹心中不免一热,瞅了瞅许从良,忽然觉得他那张原本油滑的面孔可爱了许多。只是她不知道,刚才那一声喷嚏是许从良有意打的,他是真担心林丹的安全,也是真打算在这里望一阵子风,只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事情他却做不来,要是林丹不知晓自己的这番心意,那岂不白白在寒风里受罪了?
许从良在寒夜里又哆哆嗦嗦地待了十多分钟,确定没有特务跟踪过来才离开。回到马迭尔宾馆,躺到松软的席梦思上的时候,他的心情爽快得很,能帮上林丹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立军也能获救,这让他颇有救人一命的幸福感。
带着这副好心情,许从良睡得香甜无比,第二天直到将近正午才起来。吃喝完毕,他把宾馆的事情交给王强负责,自己则优哉游哉地向话剧院而去。上次他已见过话剧院的经理,此时再度造访少了许多客套话。说明来意以后,经理将他引到了专属于呼延小秋的一间休息室。
见到许从良,呼延小秋眼睛一亮,脸上也顿时笑容绽放,和昨日冷冰冰的面孔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许从良暗叹:女人漂亮,男人会不放心;女人聪明,男人就要费心。这呼延小秋两样都占齐了,谁要是做她的老公,可真是耗费jīng力啊。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呼延小秋已笑道:“是不是想你的兄弟了?”
许从良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当然想了,呼延小姐这么漂亮,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再多待几天,我那个兄弟就该乐不思蜀了。”
“看来你每天出门前都要往嘴上抹点蜜。”说着,呼延小秋伸出了纤纤玉指,“既然来接你兄弟,我要的东西想必是带来了吧。”
许从良也把手伸出来,不过却没有从兜里掏东西,而是冲着自己的脑门点了几下。“东西自然是带了,不过存在这里要比放在身上更安全。只是见不到我兄弟,我这脑子一时间还乱得很,得容我整理整理。”
呼延小秋自然明白许从良的意思,哼了一声后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到这里就能看到你兄弟了。”呼延小秋向不远处的一座教堂指了一下,转身走到电话机旁,拿起了电话。“把酸猴子放了吧。”
许从良急忙跑到窗口向那座教堂望去,几分钟之后,酸猴子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教堂门口。许从良定睛细看,并没发现酸猴子有受伤的迹象,这才放了心。
“现在你的思路该清楚了吧?”呼延小秋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地响起。
“清楚多了!”许从良嘿嘿笑着,坐到了呼延小秋对面,一边sè迷迷地瞅着她,一边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四号仓库是个统称,由六座仓库呈品字形组成。叶勇的手下一共有三十四人,其中四个人把守正门,每五个人看守一座仓库。不过他们分为白班夜班,人数就等于少了一半。配备的武器都很jīng良,都是关东军提供的。不过叶勇的手下枪法准的不是很多,但他也明白这一点,把几个强手平均分配了下去——”
“这几个人都位于什么方位?所持武器类型是什么?”呼延小秋打断了许从良,同时把身子侧了侧,避开了许从良sè迷迷的目光。
“这些我全都弄得一清二楚,呼延小姐真是急性子,我细细讲给你听。”许从良一本正经地说的同时又把椅子挪了挪,不但依旧对着呼延小秋,反而距离更近了。许从良炽烈的目光盯得呼延小秋心里郁闷至极,恨不得把他那两个眼珠子挖出来踩碎,可许从良口中的话却是越说越紧要,不由得呼延小秋不竖着耳朵听下去。等到十几分钟以后,许从良把警力部署情况全都讲解完毕,呼延小秋正准备训斥他两句,许从良已抢先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呼延小姐想必也要忙碌一阵,我就不打扰了。对了——”他坏笑两声又道:“四号仓库那里存放了大量的弹药,硫黄之类的味道浓得很,呼延小姐办完了事可得好好洗个澡,要是被松泽那老恶棍闻到了气味可不得了。”
说完,没等呼延小秋反应过来,许从良早已拍拍pì股离开房间。瞅着许从良的背影,呼延小秋恨得牙痒痒,只是现在也顾不上琢磨他了,关上门以后,呼延小秋急忙拿起电话,通知手下紧急布置起来。
和酸猴子虽只分开了一日,但许从良却思念得很,出了话剧院的大门便直奔刚才所见的教堂而去。酸猴子远远就瞧见了许从良,也急奔过来。
“大哥,对不起,昨天的事儿让我搞砸了。”
“你小子受没受伤?”
两人一见面便抢着互问起来,几句之后发现各自无恙这才都放下心来。许从良拉着酸猴子的手:“走,咱们先去泡个热水澡,洗洗风尘,再给你压压惊。等到了晚上,哥带你去马迭尔宾馆一边吃着西餐,一边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一听有玩有乐的事情,酸猴子立刻眉飞sè舞起来。
“嘿嘿,看小日本如何心脏病发作猝死!”许从良笑呵呵地说完,叫了两辆黄包车,带着酸猴子扬长而去。
许从良的计划虽好,却没料到事情会发生变化。转过几条街道,即将到浴池的时候,突然两辆警车风驰电掣般从身旁开过。许从良一愣,以这样的车速来看一定是出了大事,但却没有拉响警笛,显然是怕嫌犯听到动静,什么事情这么急迫呢?
他忙扭头去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因为那两辆警车竟是向李立军的藏身地点开去!
“tiáo头,快跟上警车!越快越好!”许从良忙喊,同时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甩给车夫。
果然,当车夫气喘吁吁地拉着车刚跑出两条街,骇人的枪声便骤然响了起来!起初只是一两声,但随即便枪声大作,俨然有十数条枪在同时开火!
远远望去,只见两辆警车停在一个街口,十几个警察正蜂拥着向前冲去,而枪声正是从里面的小巷传出。
车夫可是不敢再拉了,把车一停,钱也递了回来。“先生,钱我不要了,求您可别让我去了,要是有个意外,我们一家老小就都没活路了!”
许从良也顾不得和他啰嗦,钱也没拿,撒腿便往前奔,酸猴子心知不妙,也拼了命地向前追去。
虽只是短短几百米,但许从良却觉得像唐僧到西天取经那样漫长,只恨爹妈少给他生了两条腿。刚刚跑到警车前,许从良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司机:“孙麻子,出了什么事?”
“许署长啊,刚得到线报,这里隐藏着一个共产党,开枪打死了我们监视他的两个兄弟,这不蔡科长带着人来增援了吗。”
许从良心里一寒,暗骂道:“这林丹和李立军是怎么回事?办事怎么拖拖拉拉的?不溜之大吉不说,还被监视的人发现了!这该如何是好?”
正寻思着,巷子里面又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紧跟着李立军和蔡圣孟的叫喊声也分别响起。
“小王,赶快走!告诉同志们计划取消!”
“弟兄们,上啊!他没有子弹了!抓活的有赏!”
许从良心里一颤,看来李立军是跑不出去了,万一被抓到那可如何是好?他固然是担心李立军的安危,但另一方面,孙魁的前车之鉴更让他心惊胆寒——李立军一旦叛变,自己肯定会被招出来!
一想到这个,许从良就心乱如麻,拔出手枪快步冲进巷子,但刚奔了一半便无奈地停下脚步——几个警察正押着李立军出来!
李立军满身是血,一时间也看不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虽被连踢带拽着,但头却高高地昂起,脸上一副不屑的神情。而在他身旁的蔡圣孟却铁青着脸,全然没有抓捕到共产党要犯的喜悦。
许从良看在眼里,走上去故意笑道:“恭喜蔡大哥,你这次可是立大功了啊!”
蔡圣孟瞅了瞅许从良,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唉,立什么功啊,等回去少不了挨厅长的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