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呼延小秋那里要的机密文件,松泽不是要抓内jiān吗,咱就把这些东西让蔡圣孟‘转交’给他!”
酸猴子兴奋地得令而去,许从良则驱车赶往一家名叫“怡翠楼”的妓院。
据他的探报,蔡圣孟正在这里鬼混。
半个小时以后,许从良将摩托车停到了离“怡翠楼”百米开外的一条小巷子里。他将衣服整理了一下,把手枪又往腰间塞了塞,迈步向怡翠楼走去。到了门口,一直在妓院盯着的几个手下忙凑过来:“队长,蔡圣孟在二楼的最左面的屋子里。”
许从良点了点头,带着手下迈步走进妓院。妓院的老鸨子正堆着笑脸迎上来,早被许从良的手下拽住,证件往她眼前一晃,喝道:“执行公务,该干啥干啥去,别围着我们!”
撵走了老鸨子,许从良直扑二楼。到了最左面的房间,他让两个手下在门口看着,叫上身体最壮实的一个手下踹开门猛冲进去。蔡圣孟压着一个妓女正汗如雨下地折腾着,突然听到“哗啦”一声巨响,还没等他掉过头去看,两条胳膊已经被狠狠地扭了过去,紧接着手腕也被手铐锁在了一起。
蔡圣孟这才“嗷”的一声喊了出来,可刚喊出声,后脑便被一件硬物狠狠地砸中,他瞪了两下死鱼眼,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许从良砸晕了蔡圣孟,转头朝手下使了个眼sè,手下拽起吓得脸煞白的妓女,把她拖出门外,随后把门紧紧关上。
许从良砸晕蔡圣孟,并不是怕他叫喊或者挣扎,而是另有所图。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蔡圣孟的嘴里,又倒了一杯水给他guàn了一大口水,“啪啪”拍了几下后背以后,蔡圣孟的喉咙咕咚一声,将药丸咽了进去。
而拍打之下,蔡圣孟也悠悠醒了过来,头痛欲裂中,他渐渐看清了面前的人,惊愕地张着大嘴:“许从良?你小子这是干什么?”
许从良叹了口气:“老蔡啊,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岛本正一给的饭碗是那么容易端的吗?实话和你说,你那件事情已经被松泽将军和金厅长掌握了,我就是奉他们的命令逮捕你。”
蔡圣孟愣住了,冷汗顿时从脑门上流了下来。他明白,被扔进特务机关本部的刑讯室比被扔进宪兵队还要倒霉。但他脑子却转得飞快,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告饶道:“许兄弟,我那也是一时糊涂,看在咱们兄弟交往一场的分上,你放过我一马!我蔡圣孟一辈子,不,下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你要多少钱就开个价,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许从良同情地看着蔡圣孟:“老蔡啊,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是你要我怎么帮?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你的钱再多我也不敢要啊。不过——”
“不过什么?许兄弟你快说啊!”蔡圣孟的心本来凉了一大截,可又被许从良的“不过”勾引出一点火星。
“不过我可以帮你出点主意。”许从良压低声音说,“老蔡,你投靠岛本正一这件事情,你承不承认都是个死,要想活命只有把更重要的事情送给松泽,而且还得推到别人头上,这样你才有可能捡一条命!”
蔡圣孟兴奋不已,却更加糊涂。“许兄弟,我脑子笨,求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许从良嘿嘿一笑:“松泽园治除了一心抓内jiān以外,他最想抓的是什么人?”
“当然是反满抗日分子,那些国民党和共产党特工了。”
“老蔡还不糊涂。”许从良一乐,“那松泽园治除了恨这些人以外,最恨的人是谁啊?”
“岛本正一啊。”蔡圣孟说出这几个字,立刻明白了几分,惊愕地看着许从良。“你的意思是……”
许从良连连摆手:“我可什么意思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说啊!反正,你要是不找一个垫背的,老兄你是死定了!”说完,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然后冲门外喝道:“来人,把蔡圣孟带走!”
小林觉没想到许从良这么快就把蔡圣孟带来了。吩咐手下把蔡圣孟押进审讯室后,他叫住许从良:“许队长,蔡圣孟家里有什么发现?”
许从良“啪”地一个立正,恭敬地回道:“我已经派人将蔡圣孟家封锁了,任何人不得进出,不过并没有进去搜查。”
“哦?”小林觉若有所思地问。
“事关重大,我担心我的手下侦破能力比不上皇军,反而破坏了现场。”许从良一本正经地拍着马pì。
从特务机关本部出来,许从良一溜烟似的赶到了金盛园酒楼。几天没看到林丹,让他想得抓心挠肝。
现在他在酒楼里已是再熟不过的熟客,一进酒楼,店小二就冲他笑笑,然后对这后院的方向挤了几下眼睛。
“今儿你们家是不是又宰猪了,我可闻到杀猪菜的香味了。”许从良心领神会,一边故意说着一边拔腿向厨房走,身子在厨房门口停顿了片刻之后,瞅瞅无人注意,转头奔向后院。
他先往左侧的厢房看了一眼,一片漆黑,他心里顿时更美了,那是林森的房间,显然林老板不在家。
他再向右看去,只见林丹的闺房里正现着温馨的灯光,许从良急忙美滋滋地奔过去,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很快就开了,林丹穿着一身素雅的小薄棉衣出现在他面前。
“咦?你怎么来了?难道那件事情办妥了?”林丹惊喜道。
“那当然,这都是小儿科,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事儿!”许从良得意地迈步进来。林丹顿时喜形于sè,不过她也没忘了谨慎地向外看看,再把门关上。
“不用那么小心啦,现在是最安全的时候,小日本忙着审讯蔡圣孟,金荣桂也吃了我的定心丸,正在家喝小酒呢。他们都暂时没工夫琢磨你们共产党。”许从良说着,眼睛又瞟上了林丹的床。不过对于林丹,他可没有勇气像对呼延小秋那样随便。
林丹没注意到许从良sè迷迷的眼神,满心思都沉浸在喜悦当中,急切地说:“你快说说,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着什么急啊,你没看我饿得饥肠辘辘,累得满头大汗吗?你们共产党对朋友就这么个招待法?”
林丹嫣然一笑:“你呀,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等着,我上后厨给你弄几样小菜。”不大会儿工夫,林丹提着一个饭匣走了回来。
“给你,大晚上的没空给你做什么大菜,就掂对了几样小菜,你就凑合着吃吧。”说着,林丹把饭匣子打开,香气顿时飘满了屋子。
许从良一看,里面装着焦黄的油炸小黄花鱼和白白嫩嫩的小葱拌豆腐,还有一盘香喷喷的大饼子烧红肠。
他顿时胃口大开,往嘴里加了几筷子菜、又喝了一大口白酒,笑道:“要是天天晚上都能吃上你做的菜该有多美。”
“想得倒美!”林丹听出了许从良的弦外之音,把菜碟往回一收,嗔道,“赶快说正事,要不然这点菜你也吃不着。”
“好,好!我边吃边说还不行?”许从良嬉皮笑脸地把菜碟拉回来,一边吃一边把刚才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林丹听得兴高采烈,不过听完之后纳闷地问:“你给蔡圣孟吃的是什么?还有,你教他说的那些话,能骗过松泽吗?”
许从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酒,瞅着林丹哈哈笑道:“给蔡圣孟吃的可是好东西,那是‘大烟袋锅子’压箱底的宝贝:密制毒药。外面裹着一层糖衣,吃进去以后两三个小时才会发作。我要的就是这个时间段,等蔡圣孟把事情栽赃给岛本正一以后,松泽就是想问也问不出来了,这就叫死无对证!”
蔡圣孟此时没死,而且还似乎看见了生的曙光。在被押往特务机关本部的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正如许从良所说,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就临死前找个垫背的,或许这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机会能让他死里逃生呢?
于是,小林觉刚刚气焰嚣张地质问几句,蔡圣孟就痛痛快快地招了,不过临到最后他抛出一句:“我冤枉啊,这都是宪兵队的岛本大佐bī我这样干的,而且我还知道岛本的手下齐春海私通国民党的特务!”
这句话把小林觉震了个踉跄,这可是天大的收获!
他忙追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蔡圣孟不傻,他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于是扬脸答道:“这个事情我必须和松泽将军说!”
他一是想从松泽那里讨到一份大赦令,再者他也想多些时间来筹措“谎言”,小林觉却信以为真,以为蔡圣孟肚子里真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于是忙派人联络松泽园治。
也正这个时候,前往蔡圣孟家里搜查的一个少佐匆匆赶回来,兴奋地向小林觉禀告:“在蔡圣孟家里搜到了许多机密文件、偷拍的照片资料,还有发给国民党情报部门的电文底稿!”
小林觉的眼睛顿时瞪得硕大,快步向审讯室奔去。但脚步刚迈开,就听见审讯室里面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紧跟着就是几个士兵慌乱的叫喊声:“喂,你怎么了?醒醒!”
小林觉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审讯室。他顿时傻了。蔡圣孟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除了手在微微抽搐以外,浑身上下竟是再没有一处动弹的地方!
“怎么回事?”小林觉咆哮着。
“我们也不知道,他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了。”
小林觉顾不得再问,抢上两步把手指搭在蔡圣孟的鼻子下面。一点鼻息也没有,他的心顿时凉了一半。紧接着,他匆忙把手指扣在蔡圣孟的脖子上,这次他的心彻底凉了。颈动脉处一点搏动也没有,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喂!喂!救护车!”一个手下刚拨通电话,脸上就挨了重重一击。
“人都死了,叫救护车还有个pì用!备车,我立刻去向将军汇报!”小林觉气得脸红脖子粗,拔腿向外奔去,咒骂声响了一路。
姜确实还是老的辣。听完了小林觉的禀告,松泽园治并没有被这个“噩耗”惊呆。眉头蹙紧了十几秒钟以后,松泽反而笑了。“死了好,死了反而干净。”他频频点头,喃喃自语着。
“将军……”小林觉迷惑而又吃惊地看着上司。
“蔡圣孟举报岛本正一的事情你相信吗?”松泽笑问。
小林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如果说齐春海是双重间谍的话,我信。但岛本正一不可能,虽然他始终和我们特务机关本部作对,但我相信他绝不会卖国。”
“这就是了。既然我们都不相信,陆军总部会相信吗?蔡圣孟肯定是临死前咬住岛本,想求一线生机,如果我们把这个事情报上去了,一旦查无实据,上峰就会认为我们是假公济私,诽谤岛本正一。但现在蔡圣孟自杀,事情反而好办了,既然从蔡圣孟家里搜出证据,还能确定他和齐春海有情报交易,那么齐春海的罪名还不容易定吗?”
小林觉恍然大悟,欣喜道:“齐春海私通国民党的事情一旦落实,上峰就会怀疑齐春海的顶头上司岛本正一有问题!”
松泽园治yīn冷的笑声响彻了房间:“所以,我们举报岛本反而让陆军总部认为是我们刻意打压他。我们不举报,也不提供确凿的证据反而会让岛本受到更大的怀疑!”
“那我们下一步要逮捕齐春海和他的手下吗?”小林觉征询着松泽的意见。
松泽笑着摇摇头:“这事情不用我们动手,我们只需要把蔡圣孟的案宗报上去,上峰自然要彻底tiáo查,你还担心上面查不出蔡圣孟和齐春海的关系吗?你马上回去,把蔡圣孟的案宗整理出来,火速上交。然后,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敢说,不出三天好消息自然会传来的!”
这个晚上有的不光是密谋,还有bào力。在哈尔滨的东南角,靠近森林的地界,那一片用白桦木搭建的方圆几里的棚户区里,此时正一片混乱。一个多小时以前,当酸猴子满头大汗地赶到木帮,把许从良的话稍给刘闯以后,他就把孙大个子、大烟袋锅子等十几个头目召集到自己的屋里。
“弟兄们,长话短说,今天晚上我有个行动,目的就是大闹木帮,找老大给咱们评评理,咱再也不能被齐春海那龟儿子这么欺负了!”
孙大个子和大烟袋锅子早就知道内情,所以刘闯说完,只把目光投向其余几个人,看看他们的反应。
“三当家的,你就说怎么干吧!咱们爷们受齐春海的气好些日子了,连年都没他妈的过好,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喝西北风了!”
“就是,横竖没好日子过,倒不如折腾一下!”
听了几个头目的慷慨陈词,刘闯心里更有了底,不过他压低声音又说:“咱们今天找老大评理是假,和齐春海那伙人也犯不着真刀真枪地干,目的就是大造声势。”
“可……这么做完了,咱能占到啥便宜?”一个手下疑惑地问。
刘闯用炉钩子拨弄了几下火炉子,火苗嗖嗖地蹿高了不少,将他的脸庞映得红彤彤的。借着火光,刘闯兴奋地说:“这件事情我琢磨很久了,大伙既然都有这个念头,那我就把实话交给你们——我已经找到了齐春海的把柄,但这个把柄交给老大也不好使,只有把事情搞大,捅到小鬼子那里才有用!咱们今天这出戏,就是演给小鬼子们看的。不过事成之前,咱们可能都得受点辛苦,甚至是皮肉之苦,大家觉得中不中?”
话讲到这里,孙大个子和大烟袋锅子也冒话了:“还有什么中不中的?三当家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咱木帮的爷们哪个不是出大力流大汗的汉子?吃点皮肉苦算什么,只要咱们老婆孩子都能有好日子过,这几个爷们就算掉了脑袋也值得!”
这几句话一出,在座的人的血性像炉子里的火苗一样呼呼地蹿了出来。按照刘闯的吩咐,各自回营收拾了十几分钟以后,两百多个jīng壮汉子手持火把、火枪、斧头、砍刀,气势汹汹地杀奔齐春海的地盘。
齐春海的手下本有三百来号壮男,再加上老弱妇孺,足有将近两千口子人,但深更半夜毫无提防,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好在刘闯严令手下,只是叫嚣谩骂,大造声势,并不冲进去大砍大杀。短暂的慌乱之后,齐春海也迅速tiáo集了手下,挥舞着枪bàng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呐喊声、叫骂声响彻夜空,在数百个火把的照耀下,火光将半个夜空都照亮了。闻听刘闯来闹事,齐春海气得脑门青筋bào露,他拽过一个心腹命令道:“抄近路赶快去通知岛本队长,把这里的事情说邪乎点,请他派宪兵队来。”
然后他抄起一支王八盒子冲了出去。刚一出门,他就被震耳欲聋的叫骂声震得耳朵发麻,一气之下,他举枪冲着天空“砰砰”连放数枪,呼啸的子弹声算是勉强把混乱的局面稳下了一些。
刘闯一直盯着齐春海的屋子,此时见他出来,不慌不忙地分开众人,来到了队伍的正前方。他双拳一抱,草草地施了个礼,然后就挺着肚子、掐住了腰,两只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腰间的两把手枪上,冲齐春海撇撇嘴:“姓齐的,别动不动就开枪吓唬人,那玩意儿我也有!”
“呸!”齐春海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刘闯,你带着人大半夜的闯到我这里来,是我吓唬人还是你吓唬人?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哈哈!”刘闯纵声大笑两声,脸sè忽地一沉,怒吼道,“齐春海,我要干什么你难道心里没数吗?我要你把原本属于我们的那些生意还回来!”
齐春海jiān笑道:“原来刘老弟是为了这件事情啊,不过这你可找错人了,你丢了那些生意找我算账可不对啊。不假,我是揽了你以前的一些生意,但那怪不得我,是那些老板不愿意和你合作才找的我,难道我放着钱不赚?”
孙大个子听不下去了,踏上两步骂道:“齐春海,你他妈的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些老板怎么不和我们做生意了?还不是你仗势欺人,用日本人的刺刀bī着别人和你做买卖吗?”
如果是刘闯说这话,齐春海还能稍微容忍几分,可这话从孙大个子嘴里吐出来,齐春海的脸顿时挂不住了。他眼睛一瞪,嗖地把手枪举起来对准了孙大个子。“我和你们当家的说话,哪里有你开口的份儿!你他妈的给我滚开!”
孙大个子也不是吃亏的主,齐春海拔枪的一瞬间,他也从肩膀上卸下火枪,啪地举起来,黑洞洞的枪口也瞄向了齐春海的xiōng口。短短的这一瞬间,火药味顿时把所有人都笼罩住了,“哗啦哗啦”一阵阵声响过后,双方的长枪长棍全都举了起来,双方手下的目光都投向了各自当家的,似乎只要有一人咳嗽一声,就会引发激烈的枪声!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几声急切的喊叫声也传了过来:“都住手!把枪都放下!”
“是大当家的!”
“老大来了!”
众人听出这声音正出自木帮大当家关镇山之口,纷纷议论起来。刘闯微微一笑,抬起手臂冲身后的弟兄摇了摇,“哗啦啦”一阵声响过后,他这边的人率先放下了枪。
齐春海松了一口气,忙向关镇山来的方向迎了上去。关镇山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但身子骨虚弱得像个老人,纵马来到近前,喘息了几口气才跃下马背,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齐春海忙谦恭地给老大捶了半天后背,一边捶一边禀报:“大哥,老三大半夜的带着他的人把我给围住了,口口声声说我抢了他们的生意!大哥,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刘闯一直默不作声地冷眼旁观,他知道关镇山虽然名字很豁亮,但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位木帮老大一心只想着安心经营木帮这一亩三分地,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根本不在乎是中国人当家还是小鬼子做主。再加上齐春海的阿谀奉承以及宪兵队的刺刀,早就把他的仅存的那么点雄心壮志磨没了,帮中的大小事情倒有一大半要听从齐春海的。所以刘闯也压根没指望关镇山能说句公道话。
果然,听完了齐春海的诉说,关镇山走到刘闯面前,脸sè一沉斥责道:“老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木帮向来是注重义气,你怎么和你二哥刀枪相见?即便是买卖的事情谈不拢,咱们坐下来好生商量嘛!把你的人先带走,然后到我那里坐坐。”
换做以往,刘闯可能就忍下这口气了,但这次他是铁了心斗到底,脸sè也随之一变,义愤填膺地说:“大哥,老二的所作所为您就是看不见,也总该听得见吧,他背地里挖墙脚,把我的买卖都夺去了,你让我的手下怎么过活?我刘闯为了咱们木帮、为了大哥你出生入死,哪个累活我都是冲在最前面,我别的不要,就要大哥你能一碗水端平!今天晚上,我就是要大哥主持个公道,要不然我带着我的手下立马走人,哪怕是进山当绺子(土匪),我也不在这儿受窝囊气了!”
关镇山没料到刘闯竟然连他的面子也不给,张口说出这一番强硬的话来,一时间竟语塞了。正这时,一阵摩托车声“突突突”地传来,紧跟着一排枪声在夜空中炸响。从枪声来判断,正是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发出来的。
刘闯和齐春海心头都是一喜。齐春海乐的是宪兵队的救星到了,刘闯喜的则是计划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两人正思忖间,一队宪兵队的士兵已跑步赶到,明晃晃的刺刀闪着寒光,将两方人马立刻分开,一辆摩托车也急驰过来。
齐春海认得带队前来的是一个叫铃木的少佐,忙一溜小跑迎了上去。刘闯哼了一声,把孙大个子等几个头目叫到身边,低声道:“一会儿少不了要被押走,进了宪兵队咱们立刻服软,犯不着跟小鬼子较劲,那是拿jī蛋碰石头。只要熬过这一两天,好日子就来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铃木少佐就耀武扬威地走了过来,没等刘闯开口,一个大嘴巴就扇了过来!刘闯晃了几下,勉强站住,擦着嘴角的血的工夫,铃木已怒喝道:“来人,把为首的这几个人全部带走!”
刘闯没反抗,束手就擒,只是被押着走过齐春海身旁时微微笑了一下。齐春海有点纳闷,因为刘闯的微笑和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仿佛他齐春海倒是被押走的那个人。
这个晚上齐春海很久才睡着。对于刘闯,他十分了解,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三当家实际上心眼很多,怎么会突然选择了这么唐突、激烈的手段呢?难道他没想过后果吗?即便没有宪兵队介入,他这么一闹就等于和关镇山翻了脸,连半点退路都没了,刘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再一想到刘闯最后的那一抹古怪的笑容,齐春海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不安,甚至恐惧了,这感觉越来越强,火炉虽然把屋子烧得热乎乎的,他的身子却一阵阵寒战。
刘闯在宪兵队没有遭太大的罪。除了在被押解的路上挨了几巴掌,被踹了几脚以外,身上再没别的伤痛。这要归功于他的态度。一进宪兵队的审讯室,他就告起了饶,而且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诚恳至极。
“这件事是我昏了脑子,我认罚认打,只要能放我回去,我一定做大日本帝国、满洲国的安分臣民!”
“少佐,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回,等我回去了立刻筹备罚金孝敬您和宪兵队!”
诸如此类的低声下气的话搞得负责审讯的铃木少佐一阵阵迷糊,他不禁纳闷:齐春海的人不是说这个刘三爷嚣张霸道、有反满情绪吗?怎么看起来比齐春海还要懂事听话呢?打他一顿的目的无非是让他长点记性、bī他多交罚金,既然他这么明白事理,还上什么刑?我也犯不上大晚上在这里“陪”他,关押他几天就算了。
想到这儿,铃木一撇嘴:“既然你知道好歹,我也就暂时饶你一晚上,明天你让人把罚金拿来,再视你的认罪态度处罚!”
说完,他冲手下一挥手:“把他和其他人关进牢房!”
刘闯乐了,忙不迭地千恩万谢一番,乖乖地随着卫兵进了牢房。躺到宪兵队大牢那cháo湿腥臭的烂草垫子上,刘闯的几个手下愤愤地嘟囔着,刘闯却美滋滋地合上眼,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孙大个子和大烟袋锅子冲旁人摆摆手:“行啦,咱们遭两晚上罪,等出去以后就过好日子了,三爷要是心里没数,能睡得这么香?”
这话不假,不过只说对了一半。要是刘闯知道第二天发生的事情,他肯定会乐得三天三夜也合不上眼。
当刘闯躺在宪兵队的大牢里酣然入睡的时候,小林觉草拟的报告已经变成了电文传送到了新京的日本关东军陆军总部。一个小小的警察厅科长贪wū受贿不是大事,但如果和国民党特工联系到一起,就变成了天大的大事。再加上吉村秀藏和金荣桂相继呈送的证据,不出一个小时,松泽园治和岛本正一就被连夜召集起来,参加了紧急会议。
松泽园治的心情很好,特别是看着岛本正一的脸从涨红变成酱紫sè,最后血sè又一点点褪去,变成了煞白的颜sè。
岛本没注意到松泽幸灾乐祸的目光,他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倒了。顶着一脑门的汗水,听完了关东军驻哈尔滨司令长官的训斥,他忙挺身起立道:“将军阁下,我立刻逮捕齐春海以及他的手下,我还建议将木帮彻底清除,押送集中营,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人!”
司令官不置可否地翻了几下眼皮,然后把目光投向松泽园治:“松泽机关长,这起事件是你们特务机关本部侦破的,你对下一步的行动有什么看法?”
对于岛本的打算,松泽园治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事情摆明了就是齐春海这一小撮人干的,岛本将嫌疑范围扩大到整个木帮,这样就无形中把扣在齐春海头上的帽子缩小了,而且木帮有四五千号人,一旦查起来,那将是一个旷日持久的大工程,没有两三个月根本理不出头绪,岛本正一就是想给自己制造喘息的时间。
松泽园治早就把前因后果想得清清楚楚,而且早已派人探听到了木帮昨晚的bào动事件,此时正要借这个机会将岛本搞臭,哪还能帮他收拾烂摊子?于是当司令长官向他发问后,他立刻就站了起来:“司令官阁下,我觉得岛本队长的建议有些不妥。”
“哦?为什么呢?”
松泽避开岛本投过来的仇恨的目光,从容地说:“据我们特务机关本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起敌特事件的主角就是齐春海和蔡圣孟,以及齐春海手下的七八十个小人物,并没涉及到木帮其他人。而且据我的tiáo查,木帮内部不全是齐春海这样的货sè,很多人都是尽心尽力地为满洲国服务。就在几个小时前,有一伙木帮势力还几乎同齐春海火拼,所以我们应该下大力气从齐春海身上找到突破口,这样才能挖到大鱼,如果把jīng力都放在木帮那几千号人,特别是忠心于满洲国的木帮的人身上,无疑是本末倒置。更何况,木帮虽然都是一帮臭苦力,但却声势不小,五六千人足足是一个城镇的人口数量,如果清查的话,宪兵队和特务机关本部的人手肯定不够用,势必要动用第二兵团的兵力。一旦这样做的话,哈尔滨东南部的治安、生计都是大问题,这要涉及许多部门,试想一下,用这么多jīng力去对付这些臭苦力,值得吗?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岛本队长没有想到,木帮是哈尔滨第一大帮派,常年以伐木、木材加工为生,和各行各业,甚至哈尔滨的生计都有重要的关联,现在我们大日本帝国在满洲的霸业刚刚开始,无论从民生还是军备都需要安定的后方局面和大量的基础设施,一旦木帮这个链条中断,建造业、土木工程、种植业等相关部门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我认为岛本队长的建议完全是不考虑后果的蛮干之举!”
岛本正一听得脑袋都要炸了,不等司令长官开口便气急败坏地吼道:“松泽机关长,你不要血口喷人,别忘了除了齐春海,还有一个蔡圣孟,这可是你管辖下的警察厅出的问题!这你又该作何解释?”
松泽园治巴不得岛本正一提及这个,立刻不慌不忙地说:“司令长官,说到蔡圣孟的问题,我就不得不说了。蔡圣孟在警察厅任职,是我的下属不假,但他的真实身份却是岛本队长安chā到我那里的线人,证明这一点简单得很,只要审问齐春海便全然明了。”
岛本正一气得浑身直哆嗦,可刚要开口申辩,就被司令长官冰冷的目光止住了。“行了!后续行动就按照松泽机关长的建议去办,由特务机关本部和吉村秀藏副队长全权处理。岛本队长,这件事牵涉到你,你就暂时回避吧!”
司令长官的话把岛本正一按在了椅子里,他颓然无力地垂着头,他知道这次实实在在地栽了。
能不能证明清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失去了司令长官的信任。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是没有用的,当他的名字在上司的心中打上问号的时候,也就是他的政治生涯画上句号的时刻。
刘闯没想到第二天就被放了出来,他原以为要在cháo湿腥臭的牢房里住上三四天的。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抓他来的铃木少佐竟然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临了还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事实证明,你是满洲国大大的良民,昨天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希望你不要介意!至于罚金的事情一笔勾销,不必放在心上!”
刘闯瞪着大眼珠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当然不知道,清晨时分吉村秀藏就带回了最新的指令。抓捕齐春海以及他的死党,和齐春海火拼的刘闯等人是满洲国的优秀臣民,立刻开释。
等他回到了木帮,更是成了众星捧月的英雄。老大关镇山亲自出来迎接,一见面就紧紧抱着刘闯,激动万分地说:“老三啊,大哥我被齐春海那厮骗得好惨,谁能想到他竟然私通国民党啊!幸亏你昨天晚上仗义执言,轰动了方圆十几里,就连日本人都知道咱们木帮上下都对齐春海不忿,并不都是他的帮凶,要不然齐春海这个败类就把咱们木帮都牵连进去了!”
这场合要是许从良碰到,肯定自吹自擂地大讲一番,只可惜刘闯不是许从良,脸红脖子粗地竟是说不出话来。关镇山见状,还以为刘闯仍在生他的气,又忙笑道:“老三,昨天的事儿你不会还放在心上吧?那可不是我们老三的性子呵!对了,齐春海的事儿一出,他那里上千口人都慌了神了,群龙无首可不行,我决定了,你把他的生意接过来,从今儿起你就是咱们木帮的二当家!让孙大个子接替你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