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想了很多,面上却是从容答道:“元青之言,或许有些道理……不过你我只不过读了这么两本《风波鉴》而已,就此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我决定从明日开始,全县征缴《风波鉴》一书,就算元青的猜测是杞人忧天,但是如此明目张胆不顾朝廷禁令的yín书,我决不能让它在我管辖的地方肆意蔓延开来。”
陆元青只是谦和一笑,“大人所言极是。”
沈白当夜很晚才睡下,晚饭之后他去了一趟沈笑暂居的客院,这丫头明明说是送信来的,可是自从进了衙门开始,就没办过半件正事,如若他不主动问起,想等这丫头自动想起,恐怕是难得很哪。
沈白站在门口清咳一声,“笑儿,可在房里?”
沈笑笑道:“小白哥哥吗?快进来!”
沈白微微一笑,推门走了进去,见沈笑在灯下捧了一本书在读,便开玩笑道:“笑儿在看什么书?竟然这么废寝忘食!”待走近一看,却赫然发现竟然又是一本《风波鉴》!
沈白神sè微变,将那本书从沈笑手中抽出来,翻开仔细看了看内容,才松了一口气道:“笑儿,这本书是哪来的?”
沈笑被沈白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小白哥哥,你怎么了?”
沈白沉默半晌,又问:“你手中的两本《风波鉴》和我带回的那本,都该在我那里才对。那我问你,你现在看的这本,又是从何而来的?”
沈笑不解道:“看本书而已,哥哥怎么这般紧张?好好好,我说!我是在街上拾到的,你信不信?”
见沈白挑眉不语,沈笑着急辩解道:“真的真的!真的是我捡到的!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就是今天逛街时捡到的……不信你看!”沈笑扯过沈白手中的那本《风波鉴》,翻出旧书折痕,又推到沈白面前,“不信你看嘛!这是有人读过的旧书。我说是捡的就是捡的,我还会骗你不成?”
沈白在沈笑面前坐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笑儿,不要再读此书,我总有种不好的感觉,此书怪异得很……笑儿,如果你离家这段时间出了任何事情,爹娘都会很担心的,而且如果是在我管辖的地方出事,我更无法向爹交代。笑儿,你还小,所以爹娘宠爱你,但是你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要有起码的分寸才好!”
沈笑撅嘴嘟囔道:“我哪里没有分寸了?不过是看本书而已,况且那本假yín书,我不是自觉交给你了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人家做事要是没分寸,爹怎么会派我来送信……”
她嘴里絮絮叨叨,仍在抱怨着什么,沈白心底却是一叹:爹派笑儿送信的意思,他又岂会不明白?可见他之前在家书中提及的那件事,必然关系重大,重大到爹已经不信任信鸽,而让笑儿亲自送来。
沈白压抑着心底涌上的烦躁之感,换了张笑脸,安抚沈笑道:“是是是,我妹妹笑儿是个盖世女侠,不仅聪明慧黠,还行事稳妥……”
小女孩总是喜欢被人哄着,所以沈白运用了陆元青之前的技法,果然效果显著,见沈笑又没心没肺地开心起来,沈白才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还不把爹的信拿出来。”
哄着沈笑去睡了,沈白才拿着书信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犹豫了片刻,才掏出那封信,展开细瞧。是爹的字迹,苍劲有力。
沈白吾儿,继任汴城县令已有数月,未知一切可安好?吾儿之家信,为父已经收到,信中所询之事,为父已从刑部略有耳闻。莱州一案牵连甚广,几位主审皆讳莫如深,况今涉案主嫌刘承安业已自尽身亡,此案悬日甚久,往昔多不可查。此案走向为父早已明了,吾儿也不必再挂心此案。京中诸事为父一肩担当,吾儿只要耐心留在汴城任上即可。信中提及十年前聿少春将军阵亡一事,其实背后隐情你我父子都知其异,但所虑者甚,吾儿行事莫急于此,jiān佞之臣,早晚必不容于世。吾知吾儿,一如吾儿知父,但凡事切记忍耐!前刑部尚书厉奉元之前车之鉴犹在,吾儿当时刻铭记!吾儿出京之前,曾费解于为父之决定,如今吾儿可觉为父所定欠妥否?儿行千里,为父与你母甚忧,万事珍之重之!玉棠在吾儿身边,乃是为父万全之考量,玉棠武技出众,做事谨慎,为父甚安。吾儿与玉棠虽无兄弟之份,却有兄弟之情,为父也一直视其如己出,你二人在外当互相担待。此信我派笑儿带与吾儿,笑儿任性,吾儿是其兄,要多加照拂,并令其早日返家,切记切记!此信阅后,吾儿烧之即可。为父亲笔。
沈白皱起的眉又慢慢展开,他将此信凑近了烛火,点燃。他看着那载满了父亲笔迹的家信,就此变为一片飞灰,轻轻一吹,了无痕迹。
人算不如天算,更有俗语说得好,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总而言之,汴城县又发生了案子,就在沈白和陆元青决定征缴《风波鉴》的第二日凌晨。
报案的是名更夫,据说此人已被吓至神志不清了,风风火火就闯进了汴城县衙,连门口孔武有力的衙差都拦不住。事后衙差王满形容,那哪里是人该有的力气,根本就如发狂的野兽一般,遇到阻挡,就张口撕咬不止。后来这更夫被王满、张彪等人合力按住,才没让他一路冲到了沈白的后院。这几人事后议起此事,皆是惶恐不已。
沈白请了大夫看过这名更夫,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所幸这更夫总算慢慢恢复了神志,他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杀人了,书杀人了……”
沈白闻言皱了皱眉,却依然冷静地吩咐衙役,务必在天亮前寻到更夫所言之地带回尸体,以免白日行事,惊吓到路人。
领命的衙役正要退出沈白的书房,却见一瘦削的人影摇着头,慢慢走了进来,是陆元青。
他看了看沈白,才慢吞吞说道:“大人,我觉得还是不要移动尸体为好。”
沈白令衙役退出后,才问道:“元青的意思是?”
陆元青想了想道:“大人,我总觉得那更夫突然发疯,绝不寻常,而且大人请来的郎中竟然查不出什么中毒迹象来,让我不禁觉得更加古怪,或许,谜底可以在死尸身上找到,而且现场可能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沈白却摇头道:“能将人吓疯,可见尸体恐怖得很,如果任其留在街上,势必惊吓百姓,造成全县的惊恐。此案不明之际,此举只会多添烦恼,于破案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