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们还不知道呀?”范怀英非常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十分夸张地左顾右盼,像个经验老到的评书演员,说得有鼻子有眼,“好我的爹妈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你们咋还蒙在鼓里呢?你们的耳朵难道让牛毛给塞住了吗?……嗨呀——你们是不知道,大舅把姥爷骂得那么、,那么难听,就像骂他们家圈里的畜生一样,真是气死我咧!村里的人都说着哩,说我大舅根本不是人,连自己的亲老子都不认,简直连牲口都不如!”
范怀英一边愤世嫉俗地说着,一边“哐”的一声打开碗柜的门,随手抓出一把个头高低不齐且颜色深浅不一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尔后把锅台上何桂花盛好的稀饭,一碗一碗小心翼翼地端到了桌子上,这就准备开饭了。
范忠诚小心地挪过一碗稀饭放到自己眼前,随手拿起一双筷子,在自己碗里轻轻地搅了搅,刚想美美地喝上一大口,但见碗面上“嗞嗞”地冒着热气,只好一边用嘴唇顺着碗边“嘘嘘”地画着圆圈似的吹着凉气,一边有点好奇地问道:“丫头啊,这个没良心的何生仁,到底都骂了些啥呀?究竟为啥要骂你姥爷哩?”
“哼!你想啊,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吗?”范怀英满脸不屑地说道。
“丫头啊,你就说说吧,我倒想听一听,我们何家这个坏怂老大都骂了些啥?”何桂花一边嘴里说着话儿,一边伸手揭开旁边蒸锅的盖子。只见一团炙热的水雾像个急于逃出瓶口的白色恶魔,突地腾空而起,顺着屋道,“那骂我姥爷是老吃屎的、老二球、老龟子孙……骂他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不管,自己家里耕田种地的正事儿不管,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管旁人家的外孙,管外人家里的闲事,简直就是偏心眼子的老祸害,吃里爬外的老混蛋,不得好死的老妖精……不仅骂姥爷,还顺带把咱们家也骂了,骂咱们家是穷八辈子的要饭的,是靠人养活的吃软饭的,是爱占便宜不要脸的杂种乱怂包……还骂了些啥?记不清了!反正在门前的大路上骂,追到姥爷家里又骂,还当面指着姥爷的鼻子破口大骂,狠狠地骂了一个晚上呢。不要说全社的人听见,我看连全村的人都听见啦。”
范怀英一边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流着红灿灿的辣椒油,一边说得气愤不已。只见她唾沫星子和馒头渣子喷得满天飞,直招惹得伙房里那几只或大或小的苍蝇蚊子也“嘤嘤嗡嗡”地飞来凑热闹。
娃娃毕竟是娃娃,哪能管得了那么多。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只管自己闭了眼睛横扫机关枪,来了个痛痛快快,直气得范忠诚再也没有胃口吃饭,把喝了一半的稀饭碗推到一边,转身出了伙房门扬长而去。
这一下,更惹得何桂花怒火中烧,连声怒骂何家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忠不孝的大尾巴狼,随即匆匆地扒拉了几口饭菜,也顾不上收拾碗筷,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抬起油腻不堪的袖口,熟练地擦抹了几下嘴角。
然后,何桂花顺手在自己头上搭了条半新不旧的花头巾,随口说了一句“我赶紧过去把你们姥爷看一下!”转身甩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