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躺了有抽袋烟的功夫,晕晕惚惚儿象驾了云。他猛然一想:不好!我要在这儿睡过去,这多危险,赶快起来。
他挺身一起,哎呀!浑身疼痛,四肢酸麻,伤口一剜一剜的疼痛,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有栽倒。他闭上了眼睛,定了定神,心里暗想:莫非我不能走了吗?不能走也要走,刚想迈腿,啊,我奔哪条道呢?这个十字路口,有点儿熟悉,什么时候打这儿走过呢?想起来了:前年秋天,我刚刚当了班长,就是在这儿我跟连长请了假,回家去看娘,往东这条弓形的大道,经过四个村,过了摆渡就到了我的老家——史家店。记得是傍黑天的时候,在村西的枣树行子头上,碰上了新蕊。新蕊那姑娘真是招人喜欢!可是她跟我只说了一句话,她的脸就红了,她给我塞了满满的一兜子红枣儿,再也没有敢抬头看我一眼,当时把我也闹得脸上热呼呼的,不知道是怎么个缘故。到了家,娘才对我说:有人给我提亲,说的就是新蕊。
娘为了要给我成全这门子亲事,哭天抹泪儿地留我住两天。新蕊的娘当天晚上就给我端过去了一大碗杂面饺子,她对我那股儿亲热劲儿啊!她的意思还用问吗?……可是,当时我怎么想来着?噢!我总觉着年龄还不算大,再过二年,抗战胜利了,再家来成家立业就晚了吗?……现在两年已经过去了,这块大平原抗日根据地啊!东西南北我都打遍了……。
史更新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史更新!你动摇了吗?共产党员的骨头还能软了吗?无产阶级革命要打出个共产主义的新世界来!要把侵略者、剥削压迫者打到永远不能翻身!走!过河!追队伍。这时候,他毫不迟疑地转身走上了西边的大道。往前一走,还是浑身疼、腿发软。你看他:发着狠地走一步说一声:“我叫你疼!我叫你软!……”他就这样地往前走下去了。
史更新走了有三四里地,过了一个村子,为了要过河,他转向了西南。史更新又走了有三四里地,越过一个村头,抬头往南一看,河堤上的火堆又出现了。啊!这儿河堤也封锁住了。还往西走,我看看这火有个头儿没有?他往西又走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可是河堤上还是有那些火堆。
他想:这河可真是不好过了!嗳,不好过老子也要过!到火堆跟前儿看一看。他就直冲着河堤走了下去。
史更新走了没有多远,大约离河堤还有个一里来路,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吆喝叫骂,接着哒……打来一梭子机枪子弹。他知道这是敌人无目标地瞎打枪,为了吓唬人。心里话:
这个吓住谁了?还往前走。走着走着可就接近了河堤,火堆旁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每个火堆旁边都有许多木柴,有人不断地往火里添,还有人拿着手电筒不时的四下乱射。来往走动着的人,有拿着枪的,有拿着棍子的,也有空着手的。
这时,又听见不远处的旁边堤上有人吆喝:“干什么的?站住!
跑了,跑了,嗨!开枪打呀!向北边跑去了。”接着又是花啦……有好几处的机关枪响。史更新听着这吆喝的都是中国人,机关枪可都是“歪把子”,没有疑问是日本兵打的。他们这是向着哪儿打呢?莫名其妙。他知道敌人并没有发现他,所以又往前摸着走,这工夫他来到了河堤下边的柳树底下,这个地方距离火堆也不过有三十米远。他在树身子后头一蹲,脑袋顶和小高粱齐着,这正是火光下边的黑暗处,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可是看河堤上面看得清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