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林丽这才让金区长帮着手,把仅有的一支葡萄糖给史更新注射了,然后又用裹腿给他把伤口儿包上。
这功夫河堤上的火熄灭了,远处听到有汽车的声音。人们都半蹲半立地注视着汽车响的方向,再也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躺着,只有史更新还在地下半昏半睡。汽车声音越来越近,大家的心情都紧张起来了。田耕用手一挥,大家都坐了下来,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看着田耕和金区长,只有丁尚武还在摆弄他的马步枪和他那把战刀。金区长凑到田耕的耳边小声地问道:“你估计情况怎么样?你的身体今天好点吗?”
田耕没有回答。她又说:“根据刚才史更新说的桥头镇的情况,今天夜里敌人又把河堤封锁得这样紧,我看敌人可能又来这一带‘拉网’。”田耕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金区长又说:“咱们今天要是再突围,得重新组织一下力量,因为又多了个史更新,看样子他不一定跑得动了,必要的时候,还要有人背上他。”田耕一声也没吭。金区长瞥了林丽一眼又说:
“你看林丽怎么样?前天咱们突围的时候,她就差点儿没有‘虚脱’了!”田耕仍然没有言语。
有人要纳闷了:田耕为什么老不说话呢?
他这人是这么个性情,平常还不显,一遇到严重问题和危险情况的时候,他不轻易说一句话,有人以为他是在“七七”事变前因为受国民党反动派的酷刑坐国民党的监狱,把身体搞坏了,嘴也受了伤,说话吃力。其实他不光是这个原因,有人知道他自yòu儿就不大爱说,在给地主家扛小活儿的时候,是有名的“大闺女”,他没有事儿了,总是拿着本三字经、百家姓,要不就是千字文闷着头地念、写。他在参加“高蠡bào动”失败以后,被国民党反动派抓去,在法庭上连着三天过堂拷问,他除了骂敌人之外,总共说了也不过十来句话。现在,他要和爱说爱笑的金月波区长一对比,那就越显得他不爱说话了。其实,金区长所想到的这些问题,他已经想到了,只不过是他还没有说,别看他的外面纹丝儿不动,可是他的脑子已经象漩涡水似地搅个不停——他在判断敌情,想办法应付。他还有一个习惯,他要集中jīng力想事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吸烟,可是他现在把烟吸完了,剩下了一个空烟盒,他还在手里拿着捻过来捻过去,眯缝着他那细长的眼睛,眼珠儿也在慢慢转着。大伙儿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手和眼上,连金区长也不说话了。
这时候汽车的声音不响了,就见田耕的手指也停住了,他把眯缝着的眼睛睁大了,扭过头来对金区长低声地说了几句,看意思是和区长商量,不过别人没有听清楚,只看见区长在点头。金区长敏捷地站起来,大声地说:“同志们,起来走,这儿呆不得了,咱们赶快上北边的大沙洼里去。”大伙都准备着哩,一听她说,立时都站起来了。这时候林丽在旁边说:
“史同志恐怕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