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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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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怪兽日记》

然而在周斯越看来, 此刻的丁羡就像个神经病, 他抽抽嘴角,声音懒散戏谑:“我才懒得管你, 刚才班头来了,问我你去哪儿了?”

噗——

刘江不是这个点儿都去接孩子去了嘛?!

刘江可是出了名的爱叫家长, 一想到叶婉娴那张脸,她开始头皮发麻,神经紧绷。

丁羡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噗通噗通直跳, 舌头微微打结:“你你……你怎么说的?”

周斯越写着题,抬头看她一眼, 哂笑:“就你这胆还玩叛逆?”

“谁叛……叛逆……了。”她低声嘟嚷。

少年挑眉, 这才懒洋洋地说:“我跟他说你去上厕所了。”

说完拿笔在她脑门上戳了下,不重:“你丫上辈子积什么德, 能跟我同桌。”

丁羡松了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 冲他莞尔一笑:“谢谢你啊, 周斯越。”

忽然这么一本正经地叫人,这让周斯越略感奇怪地扫她一眼, 小姑娘丢下这么一句话,干脆利落地转回头去翻作业本,也不再看他。

这种疏淡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丁羡一眼。

临近傍晚,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 倾斜饱满地洒进教室的窗户里, 姑娘小小的影子就这么照在光线下,头顶细碎的毛发微微立起,随着微风轻摆。

她其实很白,却太瘦,身上没几两肉,身材确实匮乏,没什么可供观赏的点,好像自己一只手就可以将她拎起来。

其实两人小时候确实见过一次。

就像叶婉娴说的,那晚他俩睡得一张床,不过那时才四五岁?还是六七岁?

周斯越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暑假,他被爷爷nǎinǎi接到乡下去住,那阵刚好是洪讯,爷爷的房子被洪水淹了,床单被褥都湿透了,地上都是泥泞,没法住人,这才去邻镇的丁家住了一晚。

丁家当时还没生二胎,房子尤其小,床也小,丁羡那床还是一张一米二都不到的折叠床,丁妈妈让他跟丁羡挤挤,他不肯,小小男子汉,怎么能跟一个女孩子睡一张床,死活都不肯,结果爷爷跟丁妈妈说:那就订娃娃亲吧。

周宗棠当时风头正劲,叶婉娴心里自有一杆秤,模棱两可的应下。

不过周斯越怎么也不肯上床,最后忍不住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被叶婉娴抱到丁羡床上,当时的小姑娘睡的正沉,身边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男生的身体,可把她好生惊了一下。

叶婉娴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丁羡认命地看着周斯越。

男孩睡得沉,皮肤跟瓷器一样白,睫毛长长地垂着,眉头始终拧着,窗外的淡白月sè,像一只母亲的手,温柔地轻抚着床上安静睡着的男孩。

然后……

约莫是白天洪水的关系……周斯越晚上niào床了。

那是长这么大,他有意识来,第一次niào床,男孩涨红着脸从床上坐起来,一脸懵地看看丁羡又看看自己底下的床单。

丁羡憋着笑。

周斯越拾起边上枕头砸过去:“笑pì啊。”

丁羡收住笑,心想:这个城里来的小少爷脾气还真大。

当时的姑娘比现在俏皮又灵动多了,捂着嘴笑了会儿,小眼睛扑闪扑闪地说:“我要跟妈妈说,你把我床单弄脏了。”

“你给我回来。”

周少爷坐在床上,又一个枕头砸过去。

丁羡不理他,转身要去开门:“我要跟妈妈说,你还丢我枕头。”

延平镇不过百里,最闲的不过就是叶婉娴这一帮妇女,没事儿喜欢聚在桥头、河边说点别人的闲话,就上回还听见谁谁谁家小孩都六岁了还niào床,然后一帮妇人围着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男孩儿那时都要面子。

在丁羡开门之前,他从床上蹦下来,把人给拉住,丁羡那时其实还算匀称,脸圆圆儿,长得特别讨喜,特别笑起来声音轻灵像只小百灵。

男孩儿提出条件:“你帮我把床单洗了,别给你妈知道,下次你来城里,我带你玩。”

丁羡眨眨眼说:“我又不会去城里。”

男孩儿一脸你个蠢蛋的表情:“你总要来城里读书吧,难不成你要呆在这个小镇子一辈子?”

丁羡想了想,也对,多个朋友多条路,于是愉快地就成交了。

开学之前两人在周家见面的时候,周斯越总觉得这姑娘是要债来了。

不过开学这么久,她都只字未提过。

“喂。”

周斯越食指曲起扣扣她的桌角。

丁羡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少年收回手,摸了下鼻尖,轻咳一声,“周末……”

丁羡更茫然,“怎么了?”

周斯越恢复冷淡:“你想去哪儿玩?”

“????”

你想约我?

我放弃了你不甘心了?嗯?

丁羡惊讶地瞪着眼,“你想干嘛?”

cào。

周斯越弹了下她的脑门,“你这什么表情?收回去。”

丁羡换上一副老nǎinǎi笑,qiáng压下心里的悸动:“嗯,有何贵干?”

周斯越哼笑一声,后背又懒洋洋地往后靠,胳膊搭在椅背上,“你这不是刚来,我尽下地主之谊而已。”

丁羡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周斯越没了耐心,用手叩叩桌板:“去不去?”

丁羡摇头,过一会儿又点点头。

“到底去还是不去?”

“……”

周斯越眉梢微翘。

丁羡垂下眼,哎,去吧。

“去哪儿?”

周斯越瞥她:“你想去哪儿?”

“看电影吧,我还没看过电影。”

丁羡故作轻松,目光新奇地看向他。

看完这场电影,我就再也不要喜欢你,再也不要当一个神经病。

我说真的。

周斯越乐了,又翘起他的二郎腿,恢复一贯的少爷姿态,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行吧。”

放学铃打响。

周五最后一堂课,同学们一窝蜂涌出教室,丁羡坐在椅子上收拾东西,杨纯子回头看了眼丁羡,说:“丁羡,咱们今天留下来出版报。”

她略一点头,把书包往桌板里塞。

宋子琪转过来,“斯越,打球去,蒋沉在门口等了。”

周斯越闲闲地靠在椅子上,轻轻挠了下眉,收起松垮,站起来,把书包往桌板里一塞,“走啊。”

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宋子琪看了眼丁羡,笑得贼兮兮:“要不我今天也哄哄你同桌儿,你再让我三个球。”

教室外走廊昏黄的斜影落下,少年们的身影不断被拉长。

周斯越一只手chā.兜,边走边用另一只手掳了下宋子琪的后脑勺,把人往前一带,压着笑意骂:“滚。”

蒋沉不明所以:“什么三个球?”

宋子琪笑着解释:“上次我把小怪兽惹生气了,他非得让我把人哄高兴了,哄高兴了就让我三个球。”

蒋沉卧槽一声,惊讶地看着周斯越:“你不是吧?你让了?”

宋子琪:“让了啊。”

“靠。周斯越,你不是吧?你放着宜瑾这样的大美女不喜欢,你喜欢那丫头?”

周斯越一脚朝蒋沉踹过去,“喜欢个pì。”

三个少年推推搡搡一路笑闹着往cào场走。

孔莎迪回头对丁羡说:“哎,羡羡,你跟我去看他们打球吧?”

丁羡:“我要出板报。”

孔莎迪露出遗憾的表情,“哎,可怜,那我去了,我得去看着,最近好多女生都围着看呢,你要小心啊你!”

丁羡皮笑肉不笑:“看呗,关我什么事。”

“嘴硬。”孔莎迪摸着她的头说:“不过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直觉,最后拿下他的一定是你。”

说这话的时候,孔莎迪故意看了眼前方正在拿粉笔盒的杨纯子,继续说:“我总觉得你身上有股劲儿,挺狠的。”

丁羡一愣。

又听孔莎迪神秘兮兮跟个老巫婆似的,说:“能从延平考过来的人,一定不简单。许轲算一个,你算一个。”

丁羡拍开她的手:“如果高考有算命这门课,你一定是满分,装神弄鬼,谁都比不过你。”

孔莎迪哎了声:“别不信啊,我祖辈真有人搞算命这行的,什么时候你有空,我带你去看看,你这小丫头我看着脑门犯红光,最近有桃花运啊。”

桃花运?

她都快死在这桃花上了。

丁羡听不下去了,给她轰走。

教室里终于只剩下她跟杨纯子,还有个宣传委员。

宣传委员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矮矮胖胖的,圆钝钝的脑袋,只知道埋头做题。

杨纯子拿了盒粉笔走到她跟前,“我们先开始吧。”

杨纯子说话声音很温柔,细细软软的听起来特别舒服。

丁羡点点头,走到她跟前捡了支粉笔,“我先画这边,整体构图有吗?”

“没有,来不及了,你随便发挥吧,你先画,我去找些运动jīng神的句子抄上去。”杨纯子说着,随手在周斯越的桌子上拿了根笔。

丁羡忍不住说:“你拿我的吧,他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

杨纯子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一秒,又重新低下头去:“我没关系。”

“哦。”

太阳沉没,暮sè.降至,晚霞的余晖拨开云层,霞光簇锦,像是一团团七彩的棉花漂浮在学校上空,格外绚烂,七彩的光照下来,像在空中劈开一道口子。

似乎象征着,她未来三年的高中生涯,要在这囚笼里拼杀出一条血路。

丁羡找到高一三班,猫着腰在后门口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想打探一下班里的情况,结果被讲台上正慷慨激昂做思想工作的班主任一眼扫到,直接给她点出来。

“那位女同学。”

丁羡有一毛病,老师只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叫她,就脸红,而且她皮肤薄,整张脸都是绯红。更何况现在是迟到,被老师抓,直接红到脖子根儿了,像个苹果似的直直地戳在那儿。

班主任叫刘江,四十出头,微胖,圆乎乎的脑袋,顶上没几根毛,戴副宽边儿眼镜,穿衬衣的时候喜欢把衣摆扎进裤子里,腰间扎根playboy的皮带,勒着他圆滚滚的肚子。

人不可貌相,刘江已经在三中教了十几年的化学,带得都是重点班,是出了名的麻辣教师,严肃刻板,没有学生敢跟他开玩笑。人送称号“铁板江”。

刘江对学生只有一个要求,凡事只拿成绩说话。

成绩好,听你的,成绩不好,那就别pì话,老老实实听他的。

听说上届还有个学生因为他退学了。

丁羡心里发虚,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打报告,就听讲台上传来一句厚重且穿透力十足的声音:“探头探脑的参观动物园呢?赶紧给我进来。”

新开学,刘江竟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丁羡赶紧往面前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一坐,吊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竟然还有同学觉得刘江风趣,配合地咯咯哄笑起来,气氛无比和谐。

刘江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给这帮新入学的学生们做着思想工作。

丁羡托腮走神。

关于刘江的这些信息是许轲告诉她的。

许轲是她小时候在延平镇的邻居,也是延平中学第一个考上三中的,在接到班主任电话和分班结果的时候,许轲刚巧在她家。

许轲高一就是刘江带的,后来高二转了文科,刘江至今都有点瞧不起他,因为当年许轲是近乎满分被燕三录取,高一一年的各种大小考常霸校第一名,尤其是化学。而同样提起许轲,刘江也是又爱又恨。

但丁羡没有许轲这么厉害,她的分数只是刚过了重点班的线,估计排名也是末尾差不多。

从小到大,许轲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镇上的父母大概每个人都想生一个像许轲这样的孩子,长得标志,性格温柔,读书又好。每每丁羡跟着母亲出去买东西,逢人就听见那些阿姨七嘴八舌地议论。

“许轲这次会考又是全市第一名。”

“许轲考上三中了!!!!!”

“老许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这回,谁不知道咱们延平镇的孩子都出了名的不会读书。走,咱们去看看许轲nǎinǎi,让许轲周末回来给咱家囡囡补补课。”

许轲父母走得早,跟着爷爷nǎinǎi生活。

大约是许nǎinǎi的性子温婉,许轲随许nǎinǎi,说话做事总是很温柔得体,谁也不得罪,还真就帮着镇上的小孩补习功课。

只有丁羡不找他补习。

许轲明白,丁羡这姑娘要qiáng,学习方法和生活规律又被丁母从小管束得很刻板,他明里暗里点拨,凡事不用太遵从父母,学习是你自己的事儿。

但十几年的习惯,下来,哪一时能改掉。

就比如,记笔记这事儿,许轲苦口婆心劝过几次,别什么都往上写,挑重点写。

丁羡改不了,因为叶婉娴每天都要检查笔记本,包括老师上课说了什么,最好一字不落记下来。一开始也哭也闹,也不肯写。在叶婉娴下过几次狠手后,就老老实实往本上记了,记了几次竟然也就习惯了。

丁羡低头望着自己的笔记本出神,耳边传来“啪——”,旁边的位置丢下一个黑sè的斜跨包,余光瞥到一道高大的背影坐下来。

居然还有比她晚,还这么气定神闲的,小心被老刘盯上啊,结果刘江眼睛只往这边瞥了眼,一扫而过,继续说他的。

嘴角——

居然还有笑意。

开心个毛线球啊?

丁羡刚想转头看看是何方神圣。

前桌忽然有人转过头,是一个皮肤很白的眼镜男,瞧着还有点眼熟,眼镜男看见丁羡的时候,也是一顿。

那天在周家见过的眼镜男。

丁羡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眼镜男说——

“斯越,你不会从下午睡到现在吧?”

旁边的人靠在椅子上,发出一声很简单的鼻音,“嗯。”

“卧槽,我都给周姨打过电话让她别忘了叫你。”

周斯越没说话。

“你妈忘了?”

又是简单的一声嗯,带点儿睡意的鼻音。

“周姨真行。”眼镜男比了个拇指,转过去了。

李锦荟忘性大,唯一记得的事儿就找隔壁太太打牌,除了打牌,别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主要是前几年出了一场车祸,记忆力不如从前,加上这儿子从来不用她cào心,也很少管他的事儿。

如果周斯越不是最近准备九月份的机器人竞赛,天天熬夜,哪用得着下午补觉。

他挠挠眉,目光随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同桌,结果就发现趴在桌子上拿着个本子涂涂画画的丁羡了,耷拉个脑袋,下巴撑在桌板上,扎着惯常的马尾,后颈项白皙干净,细长,像一截白嫩的断藕。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后脑勺上就印着个蠢字。

“喂。”

喂什么喂,我没名字?

跟你又不熟,临时坐一会儿而已,搭什么讪。丁羡充耳不闻,脑袋歪向一侧,反正就不理你。

周少爷自嘲地笑了下,摇摇头,得嘞。

刘江越说越起劲儿,也不管底下的人听得昏昏欲睡,激动得像个喷壶,唾沫横飞、口水四溅。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现在既然已经踏进这个门,你们就生是这儿的人,’死’是这儿的魂,我希望你们能让自己’死’得有尊严!从这一刻起,你们就要把自己的皮绷紧,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箭能射多远,就看你们这三年用多大力,就算把弦崩断,也绝不懈怠!”

丁羡伏在桌案上,觉得这话说的真好,比喻得真恰当,延平的老师从来不说这些。于是,她拿着笔记录下来,准备贴在桌子上激励自己,一直冷眼旁观的周斯越忽然哼地笑了声,嘲讽地睨着她的本子:“这种人生毒jī汤也往本子上记,你的人生是多缺教育啊?”

丁羡刚写完弓字,听见这冷嘲热讽地话,猛地用两只手把本子捂得严严实实,转头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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