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这也是瑛里所向往的世界,没有bào力,没有冲突。
瑛里紧咬着嘴chún看着那群女生离去。
既然身边已经没有适合自己栖息的环境,那前往更远的地方吧。
一种深深的少年特有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南野隐约有种瑛里就要离开他的感觉。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开学那次欺凌事件中。
或许瑛里已经对她身边的世界失望透顶了吧。
在和瑛里分开的那个十字路口,南野十分慌张,想要说些什么,企图将要离开他的瑛里留下来。
“瑛里,约定好了,一起去龙泉中学的事,不会变了吧。”
“嗯,南野也要加油哦。”
“嗯,那就一起加油吧。”南野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就在前几日时,瑛里搬离了南野家旁,去了隔者几个社区的高档住宅区。南野目送着瑛里远去的身影。不知为什么,每当他企图将瑛里留在身边的时候,总有一种称之为命运的东西,无情地横陈在他们之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无限放大。
远处楼房上的灯火渐次被点亮。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视网膜上只剩下几盏橘黄sè的光晕。家与家之间的距离变成了三千二十八米。
三
在初三下学期的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所有似乎人都紧绷着一根弦,在为最后的冲刺而做着准备。学校的喇叭里传来让人麻木的广播词:要努力,要奋斗……桌前的堆积成山的资料后会突然冒出一个头来,把人吓得半死。空气里弥漫着打印试卷而发出的油墨味。平时喧嚣的走廊也变得安静起来,偶尔会有几个学生从教室里出来,趴在栏杆上透气,然后又迅速地返回浩瀚的题海之中。
南野也在为自己的幸福努力着。
有一天的自习课上,南野收到一个纸条,打开之后是瑛里的字迹。
南野,今天有时间去西山逛逛吧。瑛里。
南野转过头朝瑛里望去。瑛里皱着眉头,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习题。
放学后,瑛里和南野骑着车在去西山的路上。
“南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梦想吗?”
“嗯,瑛里不是说要将自己的画让更多的人看到吗?”
“那南野的梦想是什么呢?”
“额,我好像没有什么梦想。”
“一定有的,只是还没有意识到罢了,绝对会有自己的梦想的。”
“是吗?”
“一定是这样子的。”
南野望着瑛里肯定的表情。若是希望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算不算是一种梦想呢。
在去西山的路上,会经过一段长约一百米的山洞,其中有相当一段路程没有任何光亮。
穿过隧道时,看着瑛里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掉。南野的心突然重重地沉了下去。
在某些时候人会感受到突如其来的黑暗。
比如在火车驶入过山隧道的瞬间。
比如在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突然跳闸的瞬间。
生物书上说过,成年人平均五秒左右眨一下眼,也就是说每五秒人就要面对一次猝不及防的黑暗。五秒一下,一分钟就是十二下。一小时就是七百二十下。一天就是一万七千二百八十下。一万七千二百八十下眨眼,一万七千二百八十下黑暗。
本应早已习惯了这种光明与黑暗交错的感觉。可南野的心还是惶惶然,惶惶然地沉了下去。
望着瑛里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南野顿时有种不安的预感。在穿过隧道时,南野不断地呼喊着瑛里的名字。
“南野,别怕,我会在光亮处等你。”
瑛里的回应在隧道里不断悲哀地回荡。前方依旧是漆黑一片。
“我会在光亮处等你。”
出隧道后,南野看见瑛里站在路旁的一片金黄sè的蒲公英草地里。
在看到瑛里的第一瞬间,南野知道他再也忍不住了。
在开得灿烂的蒲公英花丛中,南野和瑛里紧紧依偎在一起。
下一秒,热乎乎的yè体不自觉地从眼眶溢了出来。
“昨天收到一个宫羽的画室的来信,说是可以去那里试试。”瑛里说话的声音非常地小,若不是贴在瑛里耳边,南野可以肯定他一定听不到瑛里在讲什么。
“所以是打算读完中学之后,再去那里发展吗?”南野松开了瑛里,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问到。
“对不起,龙泉中学可能是去不了了。”瑛里低着头,不敢直视南野的眼睛。
“瑛里并没有对不起我,不用跟我道歉。”不知为什么,在听到瑛里的回答后,南野竟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切都该结束了吧。一直以来都努力追随着瑛里,勉强可以跟上她的脚步,但在瑛里的眼里始终注视着更远处。那是南野力不可及的地方。
可是这种释怀的感觉很快就被一股淡淡的忧伤所覆盖。
“听说宫羽与静川之间的距离是公里,以后再想见面,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吧。”瑛里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大风吹来,附着在花干上的蒲公英种子吹得七零八落。
在瑛里离开的那一天,碰巧是龙泉中学开学的日子。
在南野独自迈入校门的那一瞬间,他深知,在以后三年漫长的时光里,就要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度过。
在学校的阅览室内,南野找出地图,认真地将静川和宫羽之间用红线连了起来,点与点之间的距离,是一千公里。再也不是抬个头就能相见的距离。
四
在没有瑛里陪伴的日子里,南野一个人去食堂打饭,一个人看完某部热播的电视剧,一个人拿着面包屑喂着路旁的流浪猫。
也会断断续续地收到一些瑛里来自宫羽的来信。已经是随便一通电话就能够迅速联系上的时代。可是还是喜欢用信件交流的方式。那些装满整个抽屉的信封,似乎证明着自己与瑛里的羁绊,是那样真实地存在着。尽管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南野坐在西山的蒲公英草地上,拿着来自宫羽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想着。
身边的人对于南野想要去宫羽的想法感觉有些突兀。一个从没听自己口中谈起的地名。竟然这么迅速地就做出了决定。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包括瑛里。
嘀,嘀,嘀。
电话终于接通了,那边传来久违的熟悉的声音。
“喂,请问您是。”
“瑛里,是我。”
“南野啊。”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激动。
“最近还过得好吗?”
“嗯,因为工作的原因,马上要被上tiáo到总部啦。”
“恭喜啊。所以说是要离开宫羽了吗。”
“嗯,要去更遥远的地方了,是那种坐动车也无法到达的距离。”
“是……要出国了吗?”
“听说是二万千里,整整半个地球的距离。”
南野感觉他和瑛里之间无情地隔着一个称之为命运的透明的弹簧。每次想要靠近瑛里,哪怕只缩进一厘米,都会被弹开数以十倍的距离。南野和瑛里都有股强烈的预感,这次联系之后,或许就再也难以相见了。
在通话结束的时候,瑛里紧握着话筒,大声对南野说:“南野,答应我,不要说再见,听说两个人只要不互相说再见,就一定能够再次见面。”
“就算隔了二万千里也可以吗?”
“一定可以的,就算不能够亲眼看见彼此,也一定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以某种形式再次见面。”电话那边传来瑛里坚定的语气。
南野拿着宫羽大学的入学通知书,眼睛微微有点泛酸。抬头望向天空,以后仰望的都不会是同一片星空了吧。
整个半球的距离,二万千里,南野与瑛里之间的距离。
五
已经和瑛里断绝了好几年的书信来往了。
过了下班的时间,公司显得格外冷清,办公室里只有南野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堆积成山的文件。公文袋凌乱地散了一桌。
还有许多任务尚未完成。四周静极了,听得见指尖在键盘上发出的敲打声。
这些年将全部jīng力投入到工作当中。以为只要躲在屏幕的后方,就可以消耗掉漫长的时间,忘掉分别的痛楚。可是身心还是愈发地感到疲惫不堪。果然还是会感到寂寞啊。
“南野,还在加班了。”同组的木槿回到办公室。端着一杯刚从咖啡机取出的热饮。腾腾地冒着白气。
本来就隐隐作痛的空腹,再加上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电脑上大段大段尚未填满的空白。一股积累已久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泛开,逐渐蔓延至全身。
手指就像绑了千斤的重物。终于再也敲不出一个字来。
身体的一切迹象似乎都在提醒南野,该休息了。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这么匆忙地回来。”南野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问到。
“哈,找到了。”木槿从桌上翻出一张海报,“南野,一起去吗?东街那有个画展。”木槿礼貌性地回答到。
“嗯,那就一起去吧。”南野毫不犹豫地从桌前站了起来。
木槿似乎是被南野草率的决定所吓倒。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嗯……那就一起去吧。”
正逢下班时分,地铁站里人山人海。
当南野站在扶手电梯上缓慢下降时,一个女子站在对过缓慢上升的扶手电梯上,和南野擦肩而过。
突然之间有种强烈的预感。
南野睁大眼睛,回头想要看地更清楚些。可是电梯却依旧缓慢地匀速下移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发出刺眼的白光。女生的身影早已被汹涌的人群淹没不见了。
进入展厅后,一副摆在大厅中心,名为《未完成的画作》的油墨画展现在南野的眼前。
画中大片大片涂绘着金sè的夕阳。一个少年站在苍茫的暮sè之中。整幅画似乎被一层灰朦的烟尘所遮盖,看不见少年的任何表情。
南野突然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他和瑛里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只要不说再见,就算不能够亲眼看见彼此,也一定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以某种形式再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