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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礼

5、昨晚睡的太晚,庞然的话和媳妇的话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后半夜两三点才迷迷糊糊睡着,早上起床后头疼的厉害。

我从卧室走到客厅,客厅灯没开,漆黑一团,厨房里传出熬稀饭的咕嘟声,晨曦的微光从窗户映进来,模糊中看到沙发上有一个人影。

妈,你怎么不开灯啊?我语带责怪,并顺手按亮了客厅灯。

母亲被突然的亮光刺激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干啥活儿,开灯干啥呀?饭好了,快吃饭吧。

我和妻子都是早上8点钟上班,儿子是8点半上yòu儿园,下午我俩六点下班,儿子五点放学,时间tiáo配不开,只好让我母亲从老家过来,专门负责接送孩子上下学。

母亲来了以后,包揽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照顾孩子等一切家务活,俨然成了一个保姆。

我和媳妇匆匆吃过饭,出门到小区门口等公交。由于是早上的第一趟公交车,离起点站又不太远,因此空座很多,加上还没到早高峰时段,因此这一趟公交车走的很顺利。到了我和媳妇各自换乘下一辆公交车的时候,堵车的事就经常发生了。

此时此刻又堵车了,大小车辆在街上乱成一锅粥,公交车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嘴里脏话不断,从现在的司机素质低不遵守交通规则,骂到政府不干实事只知道贪wū腐败。几个赶着去超市买便宜菜的老太太听见司机骂的在理,也开始帮腔一起骂起来。

司机的情绪越发激动了。

公交车抵达我单位那站的时候已经八点十分,下车的时候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一条未读信息,信息是庞然发的,内容是,来单位了没有,董事长在楼门口检查工作纪律。我慌了神儿,撒腿就往单位跑。跑进单位大门,远远看见办公楼门口董事长矮胖的身影,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是办公室主任。我硬着头皮疾步走过去,办公室主任微笑地看着我,董事长则黑着脸,目光冷峻地看着前方的花池。我讪讪的走到两人跟前,董事长好,我满怀愧疚,低声下气的给董事长打了个招呼,董事长头没动,乜着眼睛看了我一下,然后继续黑着脸,目光冷峻地看着花池。我用刚才和董事长打招呼时极力挤出的笑容面向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微微冲我点了一下头,我挂着脸上傻子一般的笑容逃进办公楼。

走进科室,正在办公桌后面低头玩儿手机的科长抬起头,用挂着冰霜的语气跟我说,以后迟到十分钟以上,当日考勤作废,按旷工处理,办公室刚下的通知,你看一下。科长随手把一份文件扔到办公桌右上角。我哦了一声,拿起文件走回自己座位。

一上午我都在想董事长早上看我的眼神儿,董事长眼中透出的鄙视和厌恶,让我对升职的期望跌入谷底。我一会儿懊悔自己早上见到董事长反应不够机敏,一会儿又感叹自己运气不佳,一会儿又骂董事长架子太大,官僚作风,想着想着,又觉着自己多虑了,单位里提拔人难道是按照出勤天数提拔的?还是媳妇昨晚说的对,给领导搞好关系才是硬道理,怎么搞好关系?对我这种无背景的人来说,还有比送礼更好的方法吗?

中午食堂吃饭,三个菜一个汤,庞然餐盘旁边堆起小山一样的豆角,我端着餐盘在庞然身旁坐下,庞然看着我盘子里的豆角炒肉跟我说,把豆角扔了,老豆角,咬不动。我夹起一截尝了尝,嘴里像嚼了一团棉线,我将嘴里的棉线吐到桌子上。

我cào,这饭越做越烂,跟他妈喂猪一样。

庞然从嘴边做了一个让我小声点的动作,并朝我身后看了看,我回过头,发现脑满肥肠的司务长,正眯着小眼睛,皱着小眉头,站在厨房的玻璃橱窗内,表情严肃地看着餐厅里吃饭的职工。

司务长是王董事长的小舅子,刚承包单位食堂没多长时间。

单位食堂在没承包出去的时候司务长是老赵,老赵退休后,王董事长在会上说,单位职工普遍反映食堂饭菜做得不好吃,为了切实解决这个问题,提高食堂饭菜质量,公司党委决定,要对单位食堂进行改革,将原先单位直接管理的食堂进行外包,承包方将采用面向社会公开招标的方式确定。

后来王董事长的小舅子就中标了,大家都说,正常。

原先的司务长叫赵明礼,大家都叫他老赵。老赵在当司务长之前是办公室主任,性格绵软,为人厚道,单位职工对老赵的一致评价是,老赵是个好人,但不适合当领导,因为管不住人。

老赵当办公室主任是原先的程董事长提拔的,后来程董事长退休,从外单位tiáo来现在的王董事长,王董事长上任后烧的第一把火就是推行科室负责人年轻化,还有两三年就到退休年龄的老赵理所当然的从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下来了,安排到了司务长的岗位上。

老赵当司务长的时候,大家都向老赵反应食堂的饭菜做得难吃,挺好的菜都让炒菜的大师傅给糟蹋了。老赵也挺委屈,说,菜是大师傅炒的,大师傅是单位顾的,我只管买菜,炒菜的事我管不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老赵话里有话,老赵之所以管不了炒菜的大师傅,是因为大师傅是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小李的亲戚。

王董事长小舅子承包单位食堂后,果然不负众望,饭菜质量又下了一个台阶。老赵当司务长的时候,只能说是饭菜做得不好吃,原料用的还是不错的,小舅子来了以后,大家都怀疑自己盘子里的菜都是小舅子从菜市场垃圾桶里捡的。

庞然冲小舅子笑笑,然后悄声问我今早有没有撞到枪口上?

我说,碰了个十环。

庞然向我打听细节,我向他详细描述了董事长看我迟到后的那张脸。庞然说,正常,迟到你还指望人家给你好脸sè啊?

我说,不光今早上看我迟到了是那副德行,平时看见我也是板着脸,架子比****都大。

他就那副面相,其实人不错。

我低头不语,心里想着庞然说人家好话也正常,毕竟他是被人家提拔起来的。

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你别不当回事啊,上点心,庞然用比刚才更低的音tiáo跟我说。

我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6、此后的一段时间我晚上经常失眠,十一点上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折腾到后半夜两三点才能半睡半醒的迷糊一会儿,好不容易睡着了,还会做梦,有几次甚至梦见了王董事长,王董事长板着那张臭脸看着我,我一脸媚笑。我从梦中醒来,想着王董事长的那张臭脸到底几个意思,更加焦虑了。

自从那天晚上我把庞然的话跟媳妇说了以后,媳妇就隔三差五的催我抓紧去找领导,话说的和庞然一模一样,让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提前找领导疏通关系。

我说,我考虑考虑。

媳妇说,大男人,做事一点都不利索。

我说,我平常勤勤恳恳工作,不偷jiān耍滑,科室里数我工龄最长,资格最老,这次lún也该lún到我了。

媳妇冷笑一声,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在体制内也待了这么多年了,你看见有几个人是靠真本事上去的?

我无言以对,唯有长叹一口气来舒缓长久以来心中的淤积。

7、正当我为是否找领导送礼这件事情纠结烦闷时母亲病了,医生诊断为突发性脑溢血。

接孩子放学时,母亲在公交车上突然摔倒,儿子吓得不知所措,哇哇大哭,公交司机拨打了120,并从母亲的手机上找到了我的号码。

我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医生说要马上动手术,先交2万块钱押金。我给媳妇打了电话,让媳妇拿上银行卡赶快到医院,媳妇来了以后把卡扔给我,说,卡里只有两万块钱了,准备让我找领导疏通关系时用。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顾上说这些。

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媳妇带着儿子回家了,我独自一人颓然坐在手术外的长条椅上,等着门内生死未卜的母亲。

忙碌过后,我木然的脑子终于有时间想一想母亲,我想起小时候母亲背着我跨过村里浅浅的小溪送我上学,想起母亲大热天在地里除草,想起母亲半夜在灯下为我和哥哥缝制过年衣服,想起母亲送我到外地上学目送我乘车离去的身影,想起母亲为了省电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想着想着,我发现自己流泪了,我已经很久没流过眼泪了,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泪水,真他妈咸。

母亲命保住了,但一半身子不能动,话也不能说了,医生说需要慢慢恢复,但恢复的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父亲在母亲发病的第二天匆匆从老家赶过来,看见躺在病床上还在昏迷中的母亲,这个在地里侍弄了一辈子庄稼的农村汉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我担心父亲不会照顾母亲,但沉默寡言的父亲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让我回去上班。

住院就是烧钱,母亲在医院住了不到两个星期,两万块钱就花完了,医院催着交钱,父亲回老家把秋天刚打的玉米卖了,凑了一万块钱,交了。

我哥哥从老家来医院看过母亲一次,但绝口没提母亲住院费的事,媳妇埋怨说,两个儿子,凭什么只让你一个掏钱?我说,我哥没上大学,我上了,我哥本来就埋怨父母偏心,我妈又是给咱家看孩子生的病,再说,他俩瞒着我哥嫂,把自己幸幸苦苦攒的那点钱给咱们买了房子,咱们不掏谁掏?

媳妇撅着嘴不说话。

儿子是母亲一手带大的,母亲生病后,媳妇把正在看孙子的丈母娘接到了我家,让丈母娘先接送一段时间,再想其他办法。谁知丈母娘接手带了不到两个礼拜,儿子就病了,去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肺炎,需要住院。住院就需要交钱,但我和媳妇攒的那点钱都给母亲交了住院费,这个月的工资已经发过了,距离下个月发工资还早,无奈之下我给庞然打了个电话,庞然很爽快的答应了,我放下手机没多久,就收到了庞然转过来的钱,我很感动。

星期天,庞然拿着东西到医院看望我母亲和儿子,一口一个叔叔,把我父亲叫的热泪盈眶,,还从家里带来一个简易行军床,让我父亲晚上陪床用,给我儿子卖了变形金刚,还有一堆零食。一家人由于母亲和儿子的生病愁云密布的气氛因为庞然的到来变的稍微轻松起来。庞然走后,媳妇面露喜sè地跟我说,庞然这人还挺好的,会来事,怪不得能当科长,你跟人家好好学学。

一个月以后,儿子和母亲先后出院,我让母亲先在城里住一段时间,父亲执意要和母亲直接回老家,再说家里实在住不下,我只好默认。城里离老家将近一百公里,母亲刚出院,路都不能走,坐客车肯定不行,我再次找到了庞然,庞然二话没说,开着自己刚买没多久的新车将我母亲送回了老家。

母亲回老家后没多久,局里下发了选拔方案,不过不是选拔科室负责人,而是从现任科长中间选拨副总经理,庞然是候选人。不记名投票的时候,我犹豫再三,将票投给了另外一个可能性不大的人,不过最后统计票数的时候,还是庞然的得票最多,庞然那几天很高兴,副总经理已经基本上收入囊中,我让庞然请客,庞然说,最后的结果还没下来,如果成了,我肯定请。

一个月以后结果下来了,庞然没上去,上去的是我认为最不可能的那个人,据说人家一个什么亲戚在省政府当一个不小的官。

临近过年的时候,我拿着媳妇jīng挑细选的礼品敲开了董事长家的门,一个保姆模样的人开门问我找谁,说明来意后,保姆把我让了进去。我站在门厅过道,正在纠结要不要换鞋的时候,保姆扔给了我一双一次性拖鞋。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换上拖鞋,然后拎起东西走进客厅。客厅里摆的全是实木家具,看样子价格不菲,我将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那张宽大的实木茶几旁边,董事长从二楼下来,看见我后显得有些意外,但脸上马上有了亲切的笑容。看惯了冷眼黑脸的董事长,咋一看见董事长对我露出这么亲切的笑脸,我还真他妈有点感动。

董事长过年好,说这句话时,我觉着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审计科的小高吧?

我连连点头说是。

快坐快坐,董事长坐到茶几后面实木椅子上,摆手让我坐下。

我半个pì股挨在椅子上,后背尽量挺直,让自己看起来jīng神抖擞,但又不失恭敬。

过年了,我来看看董事长,多谢董事长平时对——对我的照顾,我把来之前心里反复排练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说了出来,但因为紧张还是有些结巴。

董事长点点头,平时在工作上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没有,我笑着回答。

认真工作,年轻人,不要怕吃苦。

我不停的点头,知道了董事长。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鼓足勇气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董事长,我在审计科也有——也有好几年了,我也想——也想——要求进步,我感觉自己脸有点发烧,肯定红的特别厉害。

年轻人要求进步是好事,先把本职工作干好,本职工作干好了,其他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又开始连连点头说是。

走的时候,董事长看了一眼我拿的礼品,说,来就来,不要拿东西。

我说,都是家里一些土特产,不值什么钱。

走出董事长家门,我长舒一口气,顿时觉得轻松起来。在小区门口,我给董事长发了一条短信,提醒董事长,装核桃的袋子里有点东西,让董事长看一下。董事长没给我回信息,不过在过完年后,我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

这一年夏天,媳妇生了二胎,我以每个月两千块钱的价格顾了一个月嫂,日子依旧过的紧巴巴的,媳妇说,你要是这次上不了这个副主任,咱们全家就得喝西北风去,我苦笑一下,低头亲了亲正在睡梦中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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