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瑟赶到的时候,灰沉沉的天空正在降着毛绒细雨。裴泠独自一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一层薄薄的烟雾将她罩笼,看在裴瑟的眼里端端生出了些心疼。也顾不上违反了什么交规,裴瑟把车随意地停在路边之后便拖了把伞向她奔去。
“这是怎么了?”
一手将伞撑住,一手把自己的外套给浑身湿透的裴泠披上。
裴泠的睫毛上也落有微微水滴。裴瑟分不清那是无辜的残雨还是她的清泪。
轻叹一气,裴瑟索性在她身旁坐下。将伞往她那边拢了拢,他又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了?”
膝盖在潮湿的天气里隐隐传来酸痛感,只是裴瑟已无暇去顾及。
裴泠终于肯把视线投向他。裴瑟心头一紧,她的目光空洞茫然,哪怕是在看他,也好似未着一物。
近些年他已经鲜少在她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了。
“阿瑟,怎么办,我做错了一件事。”裴泠对着他喃喃道,整个人失落无措得很。
裴瑟不敢紧逼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我这辈子很少讨厌过什么人。”裴泠的目光又正向前方,“或者说,没有机会去讨厌。因为在我的世界里,一直只容得下你。”
“可当我第一次听见顾远然这个名字,更在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之后,便无端得厌恶上了。可能也不算是讨厌,说是恐惧要更准确一些。我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或者,我害怕他他会像他父亲那样来对付你。”
恐惧么?
裴瑟不着痕迹地蹙眉。
裴泠自嘲一笑,说道,“所以leo问我愿不愿意协助他暗中帮你清理障碍时,明知你会生气,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我直觉顾远然这个人不好对付,可能会是你复仇的道路上,最大的一个阻碍。”
“可在和他逐渐接触的过程中,我发现他竟然好像不是我臆想的那种人。”她低头一笑,“如果说他的父亲是这世上罪恶之极的人,那顾远然简直就像是为克他而生。我从来没见过他那种重视事理更甚于他自己的人,所有的悲伤和情感也都不是伪装。所以我后悔了,在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后悔了。”
“我知道。”裴瑟柔声抚慰道,“你对他有误解不是你的错,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站在上帝的视角。你只是个普通人,而且你后来想改正它了,是么?”
裴泠勉强笑了笑,“我是真的想停止这一切的。所以在犯更大的错误之前,我下定决心要远离他的。”
四周的雨势似乎比刚才大了些。为了尽量不让裴泠被砸在长椅上的雨水所溅,裴瑟靠着她坐得更近,两人之间几乎毫无间隙。
“可是阿瑟,今天他又来找我了。”
裴瑟的眉头皱的更深。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或许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他告诉我,他和顾意涟的关系比我曾想过得还要不好,之前所谓的什么挑拨离间,根本没有必要。”
她痛苦地,求救似的望向裴瑟,“阿瑟,我是不是注定要伤害这个人了?”
“他根本是个无辜的人……却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被牵扯了进来。”
裴瑟极力地忍住了一口气,“我们要扳倒的人是他的父亲,即使关系再怎么不亲密,他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责了,他受到伤害,是个必然的事情。”
“是啊……”裴泠惶然地说,“我本来也不是那种菩萨心肠的人,他又同我没什么关系……可为什么想到因为我他会既难过又伤心,我整个人就那么不好受呢?”
裴瑟一言未语。
“可既然我不忍心看到他受伤害,当初怎么就迷了心窍,只要想象他受到折磨的模样,就觉得既畅意又苦痛呢?”裴泠难耐地闭眼,满怀痛楚。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你明知道自己淋了雨,却还要穿着湿衣服躺在沙发上睡觉。”
裴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打着喷嚏的男人,手上的餐纸跟不需要花钱似的一张一张往上递。
“我说顾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出门忘记带伞,浑身湿透了回来也没啥,反正办公室里到处都是你的备用衣。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身量好,一发困了就不管不顾地裹着湿衣服随地躺吧?”
顾远然难得地展现出了不那么从容的一面,苦笑着道:“回来的时候就只是挨了点小雨,可能真是被淋过了头,连怎么回来的都只是迷迷糊糊的记得了。”
“你这是去哪了?案子有新进展了?”
“我去裴泠的餐厅了。”顾远然面色坦然地道。
裴宥一下子哑口无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去她那干啥?”
顾远然看了他一眼,青年似乎有些紧张。平日见青年对他的态度,似是对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