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裴瑟重回十四岁,他必然会当面问一句宋连城,对于裴沛,他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她?
或许这样的问题过于矫情,可裴瑟在真切地拥有过情爱后,他才觉得这个答案关乎于人性。是罪是过早已有定论,反正痛苦的也不止裴沛一人,只不过一个疑问,实在无伤大雅。
只是裴瑟后来又不愿再问。
裴宥之前不知是被藏在什么地方,又或是被保护得太好,又被首先救了出来,竟只是受了点轻伤。而裴母的脑袋被砸了一个窟窿,伤到了脑部神经,怕是会全身瘫痪。又因为吸入了过量烟气,严重损害了咽喉,以后能不能开口说话,相当难讲。
只有那个男人,他倒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
裴沛全程一直在哭。
裴瑟觉得她的哭声扰得他心烦,只身去应付裴钰的下属,即便他们很少有人停留,来了就走。其中有几位公司的元老,听说了裴钰尸骨无存的消息后,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唯一一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就是裴宥开口说了话。医生说这个孩子受到了外界的刺激,自闭症竟有了松动的反应。
裴沛几乎是扑倒裴宥的面前,身边跟着一个做笔录的警察,只听裴宥艰难地开口,“有一个……男人……”
裴沛恨不得替他开口,“是个男人干的对不对?什么样的男人,阿宥?”
“姑姑。”裴瑟提醒道,“不要催他,让他慢慢说。”
“男人……和蛇……”
“蛇?”
“好大一条蛇……有两个脑袋的蛇……”
裴瑟浑身冰凉。
“蛇,然后呢?”裴沛继续问,“那个人带着蛇?”
裴宥摇头,“不是……”他又看向裴瑟,“手上……他手上就有的……”
裴沛恍惚地站起,她抓住那个警察的手,连声质问:“你听见了没有,我侄子说现场有第四个人!”
做笔录的警察很为难,“裴小姐,根据我们对现场的勘察,除了裴氏夫妇和这个孩子,没有其他人的痕迹。现在我们初步判定,裴钰应该是用利器敲碎了他夫人的后脑勺,随即纵火自杀。”
“不可能!”裴沛崩溃地大叫,“我大哥怎么可能会伤害嫂嫂和儿子,还带着他们一起自杀!”
裴鸥在一旁握紧拳头,怒视警察,宛如仇人。
警察叹了口气,“裴小姐,我们也是在按证据说话。”
“什么证据?你们完全在胡说八道!”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唯一的可能性。”警察说,“况且一个三岁孩子的话,还是一个有自闭症的孩子,他的话怎么能信呢?”
“沛沛。”
裴沛扭头看去,宋连城站在门口,满怀关切地看着她。
他的神情明明还是那么温和,裴沛的大脑却嗡地一声巨响。一个想法电光火石地出现地出现在她脑海里,裴沛想到了出事的那日,宋连城苦苦哀求她出门,一定要同他见一面,却又无甚大事。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一步步地走到宋连城的面前。
“是不是你?”裴沛质问道。
宋连城错愕地看着她。
“是不是你,啊?”
“宋连城,你说话啊!”
裴沛揪住宋连城的衣领,期待他说一句话。可宋连城注定要她失望,只是不忍地别开了头。他向来能言善辩,此时竟说不出半句解释的话;又或是某种默认,他没办法对这个女人说出任何谎话。
裴沛彻底地心灰意败。
她太了解宋连城了。看见此情此景,又有何不明白。
“滚。”裴沛颤抖着说,“给我滚。”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给我滚啊。”
宋连城唇瓣蠕动,最终只是沉默地转身。
“对不起……”裴沛悲痛地拉住裴瑟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裴瑟沉默地拍拍她的肩。
裴沛说了一晚上的对不起,泪眼无神,像是陷入了某种循环的黄泉。第二天一早,她平静地对裴瑟说,她要去检举宋连城。
裴瑟并不讶异她的这个决定,可他们空口无凭,裴沛本人更是宋连城活生生的不在场证明,又有谁会信呢?就如飞蛾以自身为燃,结局逃不过灰飞烟灭。裴母躺在加护病房,裴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这辈子还能不能对他说一句温柔的话。
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能在此刻倒下。
过了几天,公司的人来医院找裴瑟商量事务。裴钰和他的秘书一死,公司群龙无首,根据剩余几个董事的意思,现在需要在他们当中赶紧选出一个人来主持大局。
“我的父亲刚去世。”裴瑟忍着怒气,“谁来掌管公司就那么重要吗?”
来的人讪笑,“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学我不上了,等处理好这里的事,我自然会承担起父亲的工作。”
“你?”来人上下打量裴瑟,嗤笑一声,“小孩子就应该好好地上学,你连十八岁都没有,哪能把这么大的责任交给你?你们家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就暂时不要管公司的事了吧。”
“谁说我们裴家无人了?”
裴沛冷淡地站在众人身后,气质天翻地覆。
她冷冷地开口,一字一顿,“我会负责好公司一切事务。我哥哥在遗嘱里分好了遗产,但他的孩子也都没有成年,我是他们的监护人,所有的股份都应该暂属于我,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染指。”
所有人哑口无言。
在裴钰的葬礼结束后,裴沛毅然从学校辞了职。她全身投入到集团的运作,再也没有见过宋连城。因为裴宅被烧毁地彻底,裴沛带着三个侄子住到了涧河岸的房子,家里的佣人和司机也都被辞退,隐于平稳的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