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步的速度很快,被裴瑟夸奖却还是会不好意思地笑。
裴泠也开始学会自己一个人出门了。一个人出门坐公交,一个人去书店,一个人去超市采购,然后做一些精心烹饪的饭菜,裴瑟一回家就会看见它们在饭桌上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就像他母亲还在世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裴瑟觉得世界上确实有因果报应。他失去了他的父母,为了弥补无法挽回他们的遗憾,他拼命地在悬崖边上将这个女孩拉回人间,上天竟又是无意恩赐,重新给了他了一个家。
“阿瑟,你快尝尝。”裴泠期待地看着,裴瑟默默地将所有的菜肴品尝了一遍。
他努力地把食物咽进肠胃,同时也忍住了没法控制的眼泪,“好吃。”他说,“真的很好吃。”
裴泠双手托着下巴,突发奇想,“我以后,去做个厨师好了。”
“那种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厨。什么菜都会,精通各种营养搭配,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后来裴瑟入职了华尔街,她也去了当地颇有名望的学校,裴泠那时才深入地了解到,一个只会做菜的厨子,是帮不了裴瑟什么忙的。
她知道裴瑟需要钱。
她无意中偷听过裴瑟和裴鸥的谈话,知道他们为了给父母报仇,需要很多的资金去买消息、通人脉,裴瑟还需要在明面上使裴氏暂避锋芒,这显然不是几顿美味的晚饭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当裴瑟认真地为她选择与烹饪有关的专业的时候,裴泠第一次拒绝了他的心意。她背着他偷偷申请了其他学校的工商管理学院,只求未来可以离他更近一些,而不只是在家里被他保护的金丝雀。
“我以后想有一间自己的厨房,自己的餐厅。”裴泠这样告诉裴瑟,“但不能总麻烦你帮我打理吧?”
这不过是她一句掩饰的话。
可裴瑟依然纵容了她,往后多年,也依然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她的人生只愿为裴瑟一人而存在。也不知道是偏激还是执念,裴瑟这个名字也已经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与其说是死抓着不放,不如说假若世上没有了这个人,裴泠完全不知道该为谁而活,裴瑟只是她赖以苟活的一根浮木罢了。
日子长此以往地围着一个人打转,喜欢上裴瑟也好像只是一个晚来许久的命数。
没课的时候,裴泠就喜欢溜去****的楼下偷看他。
平日那里人来人往,裴瑟在高楼的深处,外面自然是望不到的。但裴泠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就算见不到人也无碍。有时候运气好一些,能看见他跟着客户走出大堂,向离去的车辆挥手。裴泠在马路对面静静地望着,像是守着只属于自己的光。
她原本是想就这样守着他一辈子的。
大二的圣诞节,他和她都有了空闲。裴鸥去了朋友家的派对,只余下他们两人,开着车漫无目的。那天裴瑟刚刚加完班,裴泠才从学校的晚宴里出来。她有些喝多了酒,晚灯下裴瑟的侧脸,比平日还令人心醉得可怕。
正逢裴瑟问她,“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见她没回话,年长了几岁的男人更加温柔,“阿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裴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想要你。”
车子正好停下。是一处时候俯视整座城市的露天观景台。
裴瑟打开了天窗,像是没听见,“你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为了往生无妄的爱,还是这一刻破釜沉舟的勇气,女孩一边流泪,一边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说我要你……”
“你也会给我吗?”
裴瑟从未想过自己一手看大的孩子竟会对他生出情爱。又或许他其实早已察觉,却又掩耳盗铃似的假装无事发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女孩的崇拜和依赖。这和当初迫于压力和乔笙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裴瑟发现自己竟没生出一丝拒绝的念头。
裴瑟想,他果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卑鄙的人。
他故意逗她,“如果我说不行呢?”
女孩歪着脑袋问他:“为什么啊?”
“如果是别的什么东西,你以后不想要了,还可以随时丢掉。”裴瑟说,“可是我就不一样了。虽然我身上就两样东西,一个人和一颗心,可那都是活生生的东西,舍弃它们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舍不得你付出那样的代价。”
酒意熏脑,裴泠的思绪昏昏涨涨,他的话却听得再明白不过。
“你总有一天也会走的。”裴瑟说,“即便有做家人的缘分,也总会因为无常的世事各奔东西,到头来剩下的还是只有我自己。现在的依赖也不过是错觉,因为我对你好,所以你只是想回报,但那并不是爱情。”
“也许确实不是爱情。”裴泠说,“让两个人不能相守的理由有千万种,而我想留在你身边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一直陪着你。为什么非得是爱情呢?你想要的也不是一个人的爱,而是某个人的再也不会离开。诚如你所说,我们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所以爱情,才成了我能留在你身边的唯一借口。”
她又想流泪了,“你为什么打开了窗?”
“想让冷风灌进来,想让你清醒一点。”裴瑟说道,声音有点颤抖,“等你想清楚了,再对我说一遍。”
裴泠已经明了他的答案。
她没再说一句话,直接吻了上去。男人没有推开她,不过是大手死死地缠住她的肩膀,两人加深了那个吻。
外面下起了大雪,雪顺着天窗的缝隙飘进车里。裴瑟的个子比她高些,大部分的雪花都被他挡了去。雪落满发,清俊的男人头上顶着一片霜华。裴泠感受到了寒意,忍不住轻轻推开了他。
她专注地看着裴瑟,笑中带泪,“阿瑟,你现在好像变成了八十岁的老头子。”
男人轻声道:“那你还愿意和我这个八十岁的老头子接吻吗?”
裴泠忍俊不禁,“怎么会不愿意。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想和你在一起。我其实没什么想要的,只是想陪你到真正白头的那一天。”
对于他们的交往,裴鸥完全不觉得意外。
裴瑟不是很清楚裴鸥和裴泠的关系是因何故破冰,但总归不是一件坏事。他与裴泠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裴沛的耳里,前些年她也来过美国探望他们几次,虽保持缄默,但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裴瑟很快就习惯了与相爱之人相知相伴的日子。
总归不过一段平凡的爱情故事,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