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白还是徐大树的时候,占据了他记忆大多数的,是他在家里的小卖部的屋顶上,所仰望的那片天。
丝丝如絮的白云,蓝得透彻的天际,还有逆风划过的鸟儿。
伴随着微风,这一切宁静得很让他沉迷。
至于屋顶下?
大概只有无穷无尽的辱骂和争吵。
舒白的父亲徐大立,是一个非常懦弱的男人。
他娶了如花似玉的母亲,却只能把她囚禁在一方小小天地。
他没有一技之长,只守着这一间杂货铺勉强度日。女人的容颜和耐心早已被简陋的粗茶淡饭消耗殆尽,更别提那不堪一击的爱情。
她骂他是孬种,骂他没本事,骂他不是一个男人。有时候脾气急了,会连着舒白一起骂,骂完就打,接着就开始摔东西。徐大立只偶尔反驳几句,即使在闹剧中他的存在不过是最后收拾残局,他却总是在扫把向舒白挥来的一瞬间挡在他的身前。
所以舒白干脆选择在屋顶躲避。
真是可笑。
那个他应该称为母亲的女人,明明自己也是依附着别人而活,却总是颐使气指。
她趾高气扬的面孔真的很让他恶心。
要是有一天能逃离这里就好了。舒白想。
然后在他九岁那一年,女人终于要和徐大立离婚了。
太好了,她终于要消失了。
但随即跟来的消息却让他浑身战栗:他的抚养权,被判给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要带他走。
舒白可没指望那个女人会如此好心的带一个拖油瓶在身边。他以为自己想逃离的是那个阴暗窄小的杂货铺,原来他真正想挣脱的,是那个女人身旁。
可他的父亲实在太懦弱了,连开口留下自己儿子的勇气都没有。
舒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一直护着自己的父亲的身旁被带走,同时他失去的,还有屋顶上的那片蓝天。
他被女人带到了她早就准备好的出租屋内。出租屋也很小很简陋,和那间小卖铺相比,也就是没有了满地堆积的杂物和可以自由攀爬的屋顶。
舒白知道了女人为什么拼命要把他带身边了。
出租屋内只有一个大床。而舒白睡觉的位置,是在这个大床的床板下面。
失去了生计来源并且无一所长的女人,除了出卖肉体外还有什么别的可以活下去的方法么?
而舒白的用处就是在每个夜晚用大锅炉为自己和接不到客时的女人准备晚餐,以及被女人拿来在各种各样的男人面前博得他们的同情,以换取更多的金钱。
舒白每日每夜蜷缩在大床的木板下,听着床板在他头顶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咯吱作响。
如果这种生活可以得到解脱,他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
舒白是这样想的。
他一直在等待的时刻,终于在两年之后到来了。
那一天,女人带回来了一个左手臂肱二头肌上纹着青色双头蛇的男人。舒白一如既往地在床底下煎熬地等待着,床板晃动的声响消失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准备把他拉出来博同情的女人,而是那个男人。
“刚进门我就觉得这床底下有什么,原来藏着你这么个小崽子。”
他被大力地从床底下被拖了出来。等眩晕过去后,他才发现女人已经瘫倒在了床上,脖颈上带着一圈紫色的淤痕。而那个男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嘴角噙着邪恶的笑,眼里闪着嗜血的光。
是一种令舒白毛骨悚然的光。
“我还以为这女人要搞什么花样,竟然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杀了她。”舒白说。
“只不过是力气没控制好罢了。”男人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听你的口气,好像很期待我杀了她。”
舒白没说话。
“你很恨她?”男人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好似在看一个稀奇古怪能让他兴奋的玩意,“我对杀了她不感兴趣,不过嘛……”他邪肆一笑。
“倒是你,也许可以亲手宰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