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大笑,却最终只是在这暗夜里沉默。
错过了,也晚了,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夜,深沉而静默。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蓦地一阵擂鼓之声响彻夜空,惊破了丹城里所有人的好梦。
燕云孙猛的抬头起身。是山尤夜袭?!
他赶忙往秋意遥住的院子走去,推开院门,便见灯火已亮起,窗纸上映着秋意遥穿衣的身影,一旁燕叙正在服侍他。
“想不到山尤选在这个时刻攻城。”燕云孙推门进去。
秋意遥一身铠甲,戴上头盔,再取过佩剑,“我去了,你留在里。”
“我刀都拿不动,当然只能留在此。”燕云孙笑笑,“你小心点,我不想日后被意亭那小子追杀。”
“放心。”秋意遥步出房门,然后回首一笑,“我此刻还不想死。”
月色之下,那张脸依旧苍白如雪,可那双眼却仿如古玉,历千百年岁月尘劫,亦不掩其温润华光。
燕云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一笑,似喜还忧。抬步回了自己的院子,不久便见孙都副急急忙忙赶来,衣帽绫乱,一见着他便大喊:“燕州府,大事不好了,山贼竟然趁我们睡觉的时候攻城了!”
燕云孙失笑,然后一敛神色,极是忧心的道:“孙都副,本州府只是书生一名,实举不起刀剑,就请都副在此保护本州府如何?”
孙都副闻言大喜,既可逃脱了与山矮子们短兵相接的险境,又可亲近州府大人,如此一举两得。“燕州府请放心,末将定会保护好您,让山贼不敢近一步。”
“如此可就烦都副费心了。”燕州府颔首而笑。
秋意遥出了府衙,闻得四面鼓声远远传来,倒并不慌急,东西南北四面他白日便已分配好,此刻自是各守其位。他立于街上,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转回府衙,取过纸笔,一挥而就,再盖上都尉印鉴,封好
,然后唤过燕叙,道:“去北门交给李千户。”
“是。”燕叙领命而去。
那一夜,山尤自东、西、南三面大举攻城。
身首黑甲的山尤士兵扛着云梯,举着长盾,前扑后继的攀上城楼,远望下方,还有无数的士兵蚁虫般密密而来,昏黄的火光之下,仿似黑云压城,绵绵不绝,又如汪洋奔涌,汹涌澎湃。
丹城城楼上,皇朝士兵披坚执锐,严阵以待。
当两方短兵相接,刹时金戈破空,厮杀震天,顿有血雨挥洒,尸首横陈。
山尤的投石车,弓箭手从四面八方将大石、火箭投向、射上丹城,当那些大石、火箭从空而降,不但城楼守军死伤无数,更波及城中百姓,许多的房屋起火,许多的无辜死伤石下......
而城楼上的守军拉开床弩,铁箭如疾雨凌历无情地射向远方的山尤士兵,将滚木、雷石狠狠砸上攀爬的山尤士兵,将滚烫的热油泼洒而下,手中刀枪亦狠厉的刺向敌人......
这是攻守之战,斗的是双方的实力与勇气,与才智与计谋无关。
那一夜,山尤凶猛攻城,皇朝拼死抵挡,双方势均力敌,战况极其惨烈!
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到处是凄声厉吼。
城楼城下,血流成河,尸陈如山。
正是角色满天,甲光夺月。
那一战,直到东方吐白,双方才偃旗息鼓。
暗淡的天光下,放目望去,只见旌旗半卷,脂血凝紫,到处是断损的刀剑,散落的盔甲,以及死相惊怖的士兵的尸首。
秋意遥立于南门城楼上,看着城楼城下满目疮痍,不由深深叹息,疲惫而忧伤,却亦无可奈何。抬首间,一阵晕眩袭来,不由身形一晃,蓦然身后一双手伸来,扶住了他。
侧首,入眼的是风辰雪那张冰清素颜,纤长的黛眉此刻微微颦起。
“我没事,只是稍有点累。”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想让她安心。
风辰雪反握住他的手,在这样的夏日,他的手凉如玉石。“先去歇息一下,此刻山尤断不会再攻城,若真来犯,我替你守着。”
秋意遥微微一笑,“好。”
两人相携离去,下得城楼,便见燕云孙匆忙赶到,身后跟着孙都副、燕辛及数名侍卫。
看着秋意遥青甲上溅染着的血色,再看他眉间难掩的倦意,燕云孙心头一沉,立时道:“意遥,你去歇息,余下的交给我。”
秋意遥点头,想答话,却胸前气闷异常,握着风辰雪的手不由一紧。
风辰雪面色微变,目光一瞬燕云孙,燕云孙立刻会意,“燕叙,侍候秋公子去歇息。”
“是。”燕叙赶忙上前,与风辰雪一左一右扶着秋意谣离去。
迎面淳于文渊与淳于兄妹走来,昨日一整夜,兄妹俩跟随父亲左右,安抚百姓扑救大火。
见着秋意遥,淳于府尹马上抱拳施礼,“昨夜辛苦秋都尉了。”
秋意遥欲答礼,却是连臂也抬不起来,身上的盔甲仿若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更是煞白的。
淳于深意见他神色不对,不由问:“怎么啦?受伤啦?”
秋意遥笑笑轻微的摇了摇头,却眼前发黑,身体亦软软的往后倒去。
“公子!”燕叙立时扶住他。
“走!”风辰雪轻轻一声,顾不得与淳于兄妹打招呼,与燕叙扶着秋意遥快步离去。
“这是.....”淳于文渊看着他们的背影甚是不解。
淳于兄妹忆及那日赵大夫的话,顿时心头沉重。
“燕州府。”淳于文渊赶忙上前与燕云孙见礼。
燕云孙摆摆手。“淳于府尹,经昨夜一战,城中将士、百姓伤亡甚重,这安顿善后之事,还得辛苦府尹了。”
“不敢,这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淳于文渊忙躬身道。
燕云孙目光扫视一圈,城楼附近倒着许多的士兵尸首,墙上、台阶上、栏杆上、青石板上到处是暗红的血迹,他第一次看得如此惨烈的场面,心头惊悸亦悲恸,袖中的手紧紧握起,微微一闭目,然后唤道:“孙都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