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姜衿无聊地躺了一会。
护士来拔了针,宁锦绣便催促她睡觉了。
姜衿却睡不着。
脑袋稍微地侧了一下,看着宁锦绣,轻声征询道“妈,给我做手术的晏医生多大年龄了”
“怎么”宁锦绣微愣,疑惑地看她一眼。
“我就随便问问。”姜衿笑笑道,“感觉他很年轻呀,都已经是主任医师了,而且还听有的护士叫他晏教授,应该没有三十岁吧,怎么都是教授了”
“四院里人才辈出,年轻教授也不是他一个。”宁锦绣避重就轻。
“都长得像他那么帅吗”姜衿皱着鼻子,看了宁锦绣一眼,了然道,“看吧,肯定没有。”
宁锦绣“”
“估计也没有他那么温柔耐心的。”姜衿若有所思,又来一句。
宁锦绣简直无语了。
这丫头都失忆了,怎么还满脑子就想着晏少卿呢
东拉西扯地说着他的好,听在耳里,都让她觉得于心不忍了。
宁锦绣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只手帮她轻轻摸着脑袋,柔声询问道“你喜欢他”
“唔。”姜衿愣一下,吐吐舌头道,“也不是,我就是好奇。”
她睁着漆黑的眼眸看着宁锦绣,小声道“而且我都和阎寒交往了,还订了婚,怎么能喜欢别的男人呢是吧,这样对教官是非常不公平的。”
“嗯。”宁锦绣眼见她蹙着眉说话,眼眶突然就有些发热了,轻声道,“给妈妈说说你们在学校的那些事吧。”
“诶”
“阎寒不是当过你军训教官吗”宁锦绣一笑,拍着她的手打趣道,“我可知道他当教官的时候就对你另眼相待了,你呢,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哦。”姜衿蹙眉想着,只觉得一片空白。
半晌,不确定道“也许是他离开的那一天”
“嗯。”宁锦绣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姜衿略微想想,仍旧是蹙着眉头道“就我记得我捧了一大束百合花送给他,他们不能要。哈哈,听说那个规定还是他制定的,不能收学生送的任何东西,包括鲜花的。他就没收,折了一朵花走了,走老远回头对我挥手。”
“就在那一瞬,喜欢上了”宁锦绣看着她,还觉得意外。
慈善晚宴上碰到三个人的纠葛,她自然晓得阎寒喜欢姜衿这丫头。
她和阎寒有些生意往来,也算了解他为人。
手段果决、性子刚硬、能负责。
这种自小经历了父亲出轨伤害母亲,又被母亲养大,成长在军营里的男人,一旦有了心爱的女人,定然会一心一意忠贞到老,尤其是保护自己的女人不受伤害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家庭方面也简单,完全能做了自己的主,不像晏家那么复杂。
事实上
在姜衿没失忆之前,她都有心撮合她和阎寒多加往来。
只因为她和姜衿的母女关系刚刚建立起来,时机未到而已。
谁能料到这丫头失忆了。
下午那样的情况下,她虽然冲动,却也的确做了一个并不怎么后悔的决定。
以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小心进展。
却不料
姜衿这丫头原本对阎寒也是有好感的。
算是歪打正着吗
宁锦绣欣慰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依偎在她手边的姜衿也苦恼地叹了一声,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就记着我耳朵受伤那一次他带我去医院了,反正送他那一次也没有喜欢他吧,我就是觉得有点伤感,他在军训期间对我帮助很多。”
“想不起来就算了。”宁锦绣笑了笑,“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我们向前看。”
“也是。”姜衿皱着鼻子笑起来,脑袋还有点痒,蹭着她手心撒娇。
宁锦绣看着她,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丫头其实也就是偶尔执拗,若是真心相待,她其实最心软。
很快就能原谅来自旁人的伤害。
也可能是母女天性使然,眼下相处了这些日子,感觉起来好像这样相处了很多年。
遇到姜衿之前她其实只是有些愧疚。
知道这丫头是自己的女儿之后,再每每回想,都觉得懊悔羞愧。
宁锦绣在心里轻叹一声,看着姜衿小猫般眯着眼享受的表情,还是觉得于心不安,抿唇良久,主动道“晏医生今年二十八,应当是国内脑外科这方面最年轻的医学教授了。”
“我就说他很棒嘛。”姜衿乐了,非常自豪地笑着道。
“是很棒,听说医院里许多女医生护士都在追他呢。”
“诶”姜衿仰头看着她,好奇道,“那晏医生呢,有被人追上吗”
“嗯。”宁锦绣笑着道,“他们同科室的一个女医生,就是他女朋友,好像姓楚。”
“一个科室的医生也可以谈恋爱啊”
“我也是听两个小护士说的。”宁锦绣一副并不十分清楚的模样。
“这样”姜衿眼珠子转两下,嬉笑道,“那个姓楚的女医生漂亮吗能追上晏医生,肯定特别漂亮吧”
“还好,没有你漂亮。”宁锦绣一笑,抬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姜衿扁着嘴看她一眼,抑郁道“我都被剃成小光头了,哪里还能算得上漂亮啊。”
“头发肯定会长出来的。”宁锦绣被她的语气逗乐了,笑笑道,“没长出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妈妈给你准备各种各样的假发先戴一段时间,跟真的没什么区别,等真头发长出来,摘掉就是了。”
“对哦,还可以这样。”
“哈哈。”
宁锦绣拧拧她脸颊,略微想一下,抬手拿了手机,上网搜索了楚乔一张照片,递到姜衿眼前,试探道“这个就是楚医生。”
“我看看。”姜衿抬手拿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正是楚乔在震区的那一张照片。
姜衿狠狠愣一下。
宁锦绣低着头,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她拿出这一张照片给姜衿看,纯粹是一时心软犹豫,也是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想什么。
眼见她神色古怪,也就沉默了下来,没有主动开口了。
半晌
姜衿长叹一声,唏嘘道“原来就是她呀。”
“嗯”宁锦绣微微挑眉。
姜衿将手机还给她,笑笑道“我就是看了这张照片,才想当记者的。我感觉这张照片拍的很好啊,把她拍的特别漂亮对不对主要是气质,也能感觉到摄影师的情绪在里面,就显得特别感人了。”
“”宁锦绣一愣,“地震的事情你还记得”
“嗯啊。”姜衿理所当然地看她一眼。
宁锦绣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地震
甚至记得楚乔
就是将关于晏少卿的所有事绕了过去
剔除得干干净净
宁锦绣看着她清亮澄澈的眼睛,愣神半晌,只觉得无比心疼,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脑袋在怀里,柔声道“当记者就当记者,无论你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快点好起来,健健康康的最重要。”
“嗯。”姜衿点点头,叹气道,“可我还是记不起自己怎么出的车祸。”
“不记得也好,”宁锦绣说,“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是不太高兴。”姜衿蹙眉,无比苦恼,“我一努力想,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那就别想了。”宁锦绣轻叹一声,摸摸她脸蛋,柔声笑道,“睡觉吧,时间也不早了,脑袋疼要好好休息。”
“嗯。”姜衿睁大眼睛看她,“你再帮我摸摸伤口那一块,有点痒。”
“好。”宁锦绣抬手上去,怕她疼,动作无比轻柔。
姜衿感受着,半晌,忍不住蹙眉道“还是晏医生摸起来比较舒服,你摸起来没感觉。”
“他是医生,这方面自然比我强。”宁锦绣声音淡淡。
“嗯,也对。”姜衿赞同地点点头。
安静地看着天花板。
思绪有点乱,又好像很清晰,还有点空。
好像有些什么挺重要的事情还是没记起来,偏偏想一下,脑海里都是空白。
是阎寒吧
两个人都已经订婚了,肯定发生过许多事情了。
她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而且
下午看见他的时候,虽然高兴,也没有心跳加快的紧张感。
倒是和晏医生对视的那一下,很紧张。
姜衿胡乱想着,撇撇嘴,轻叹一声,再收回视线,就看到推门而入的姜煜和姜皓了。
“爸。”姜衿扯开唇角唤了一声。
她手术后第三天就醒了过来,可一直没清醒,非常烦躁,偶尔胡言乱语,不能顺畅说话,也不怎么认人,大半时间还都在沉睡,眼下看见熟人,还是有点兴奋的,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
“醒着呀。”姜煜到了她床边,也觉得安慰,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我明天能下床吗”姜衿看着他,懊恼道,“我也没有骨折什么的,肯定能走路吧,总是躺着,感觉腿都软了。”
“这,”姜煜温和一笑,“我又不是医生,这个明天问问医生。”
“好吧。”
“嗯。”姜煜点点头,看了宁锦绣一眼。
很明显,有话要说。
宁锦绣伸手帮姜衿掖了掖被角,朝姜皓道“先陪你姐姐说会话。”
“嗯。”姜皓点点头答应了。
他对宁锦绣的感情其实挺复杂,倒也算不上讨厌。
毕竟已经有了是非观。
那个荒唐的错误是楚玉英当年造成的,他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宁锦绣身上,她和自己的爸爸原本应该是一对的。
尤其
姜衿这样突如其来一个车祸,甚至冲淡了他原本的压抑沉闷。
他太心疼姜衿了。
楚玉英那样对待她,他清清楚楚地看着,心里也有些怨言。
反观宁锦绣,虽然当年也做下了抛弃孩子的事情,再次回来,却是一心对姜衿好的。
她那种身份的人,没日没夜照顾姜衿十几天了。
尤其她非常温柔,比楚玉英更像一个母亲。
总归
对姜衿来说,宁锦绣显然比楚玉英好了太多倍,似乎也比赵霞好一些。
虽然他没见过赵霞,可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宁锦绣和姜衿的相处才是最融洽轻松的。
骨肉血亲,母女天性,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想通了这一遭,面对宁锦绣,他也就没什么芥蒂了,还挺尊重。
宁锦绣自然也是欣慰的。
看着他笑了笑,在衣架上取了披肩,和姜煜出了门。
姜皓坐到了床边,眼看姜衿眉目清明,略微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发问道“姐姐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疼啊,”姜衿点点头,“头上挨一刀,能不疼吗”
“现在还疼”姜皓愣了。
“嗯。”姜衿略微想一想,无奈道,“其实主要是痒,我就老想抓。”
“那我帮你按按”姜皓试探地问一句。
“也好。”姜衿抬手指了指,“就这,你轻点按。”
“嗯。”姜皓抬手上去。
怕她疼,动作也是非常轻柔小心,和宁锦绣的动作力度差不多。
姜衿眯着眼睛感受一会,叹气道“还是晏医生摸起来最舒服了,你们按着都没什么感觉。”
姜皓抿着唇看了她一眼。
他和姜煜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姜衿选择性失忆的事情了。
可眼下
听到她神色自然地说起“晏医生”这三个字,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却也没打算告诉她真相了。
毕竟
他已经知道宁锦绣和姜煜两人都不喜欢晏少卿的事情了。
眼下姜衿也忘了。
肯定是伤了心,不愿意再记起的。
姜皓轻叹一声,勉强笑道“人家是医生嘛,手法肯定比我们好一些。”
“那倒是。”姜衿神秘兮兮道,“还是一个又帅又年轻的医生。”
“姐姐我记得你以前不花痴呀,再说了,这世界上长得帅的男人多了去了,我看乔远哥就长得非常帅啊,而且他还挺喜欢你的呢,多好,你们还认识那么多年”
姜皓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乔远很护着姜衿,没了晏少卿,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呀。
“乔远”姜衿愣一下,若有所思道,“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姜衿一笑,无奈道,“反正就是喜欢不起来,嗯,不来电。”
“”姜皓愣一下,“好吧。”
“嘿嘿。”姜衿看着他,咧开唇角笑了笑。
声音传到外面去。
宁锦绣和姜煜两个人都听见了。
抬眸看了姜煜一眼,宁锦绣淡声道“我觉得她忘记晏少卿是个好事,阎寒人也不错,下午说起来的时候冲动了些,想想倒也不后悔,阎寒会护着她的。”
“那你也该和我商量一下。”姜煜无奈道,“我身边的宋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宁锦绣看他一眼,蹙眉道“宋铭不认识。”
“我也不了解阎寒。”
“我看人的眼光没问题的。”宁锦绣拢了拢身上的大披肩,一脸自信。
姜煜一时无言。
半晌,沉声道“但愿吧。”
宁锦绣看着他脸色,感觉他好像还不太高兴。
静静站着,也就没说话了。
她穿得单薄,肩膀上笼了一条大披肩,看上去也不显得多暖和,只让人觉得清冷优雅。
和以前不一样了。
年轻时候的宁锦绣,应该挺任性妩媚的。
姜煜思绪飘飞,胡乱想想,眼见她似乎想进去,连忙淡声道“等一下。”
“嗯”宁锦绣抬眸看他。
姜煜定定神,一脸认真道“衿衿的事情,麻烦你多多费心了。我接下来可能没多少时间过来。”
宁锦绣一愣,“有事”
“嗯。”姜煜点点头,“我可能被调职离京。”
“调职”宁锦绣狠狠愣一下,回过神来,意外地看着他,“为什么”
姜煜神色没什么波澜,“正常变动。”
宁锦绣蹙着柳眉,审视他一眼,半晌,迟疑道“莫非是因为家里这些事你被调查了”
“那倒没有,无须担心。”姜煜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
“升了还是降了”宁锦绣换个方式问。
“结果还没下来,难说。”
“一点风声都没有吗”宁锦绣显然对他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怎么满意,也不进去了,静下心来追问。
姜煜垂眸看她一眼,淡声道,“你很关心”
宁锦绣“”
她是关心他吗
她主要是关心她女儿好吗
眼下姜煜在这种位子上,她自然不可能昭告天下认回亲生女儿了。
毕竟
他们这关系实在太乱了,要说清,就得事无巨细。
可
这种事,怎么能昭告天下呢
没得惹人笑话。
姜衿只能是姜煜的亲生女儿,姜煜出了事,不得连累到她吗
她如何能不担心
宁锦绣一双柳眉越蹙越紧,看着姜煜,不说话。
姜煜扯动唇角淡笑一下,声音温和道“说了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去秦宁省的可能性比较大。”
“秦宁省”
这不是刚地震了吗
在这种关头上出现人事调动
“嗯,那边震后救灾出现了点纰漏”
“这样”宁锦绣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试探道“一把手”
“对。”
“哦。”宁锦绣应了声,抿唇思量。
从云京到秦宁,其实算得上远调了,权限上,还有点降职的意思,却的确不严重。
毕竟
灾后重建,做得好了,算得上大功。
下一次再有变动,肯定也就一步高升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
想通了这一遭,宁锦绣也就放心了,笑笑道“放心吧,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衿衿的。”
“谢谢。”姜煜点点头。
宁锦绣微愣,淡声道“不用客气,那也是我的孩子。”
提到这个,两个人难免尴尬了。
宁锦绣侧头看向一边。
姜煜多看了她两眼,半晌,突然道“你当年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什么”宁锦绣微愣。
等反应过来,神色还有点不自然,也不回答,话锋一转道“嗯,平春是谁”
“”姜煜一时没明白。
“是个女人名字吧”宁锦绣又问。
姜煜一愣,迟疑了一小下,还是实话实说,“少卿的姑姑,晏平春,你怎么”
话说半截,他突然沉默了。
宁锦绣淡淡一笑,“我就随便问问。”
姜煜点点头,也不解释。
宁锦绣侧头看一眼病房,听到姜皓和姜衿的说话声,略微想想道“那姜皓呢这孩子怎么安排高三正是关键时候,可不能因为家里这点事,影响了孩子学业。”
“这事情已经商量过了,他准备出国留学,高考完就走。”
“出国去”宁锦绣颇感意外。
“嗯。”姜煜似乎轻叹一声,开口道,“他自己要求的,我觉得也合适。”
“出去散散心也好,又能开阔眼界。”宁锦绣轻声道。
姜煜点点头,“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时无话。
翌日,上午。
十点刚过,晏少卿到了病房里。
姜衿还没醒,睡得安稳。
护工阿姨在边上坐着,电视开的很小声,看节目。
晏少卿看她一眼,发问道“家属呢”
“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哦。”晏少卿点点头,算作了解,抬步到了床边,拉了张椅子坐下,看着姜衿。
小丫头睡着了很乖,微微翘着唇角,好像还做了好梦。
让他心安。
姜衿住院这十几天,他晚上一直失眠,感觉起来,好像怎么也睡不着了,早上却很精神,五六点就能非常清醒,穿戴收拾好到医院,每天都非常早。
“晏医生”
姜衿没一会醒来,眼见他出神,轻唤了一声。
晏少卿看着她,柔和一笑。
姜衿乐了,就保持歪着脑袋的姿势,看着他征询道“你是来陪我说话的吗太早啦。”
“十点了,哪里早”
“唔。”姜衿扁扁嘴角,漆黑的眼眸还眨了一下,理所当然道,“我是病人嘛,当然需要好好休息了。一般都十点多才醒来的,对了,你几点过来的”
“刚来。”
“那还好。”姜衿点点头,“没有等我很久。”
她说话的语调比以往慢了些,一句接一句,很小的事情也得说出来。
边说边想。
思考的时候总是微微蹙着秀气的柳眉,看上去天真娇憨。
晏少卿看着她,目光可以算的上贪婪了,纵然清淡克制,也是一眨不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