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贾仁见众人不再争抢,这才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道:“方才范兄要念他的好诗之时,因恐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所以让我代劳。如今我作了首更好的诗出来,当然更应防止有自卖自夸之嫌了,所以还请范兄也替我把此诗念出来吧。”
“轰”的一声,广聚轩顿时如炸开了锅般,笑声大作,让轩外的行人都不住的侧目看过来,不明白广聚轩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人笑的如此开心,如果不是门外有那么多衙内们的家仆侍卫挡着,恐怕他们就要进来一看究竟了。
那范衙内更是笑弯了腰,心想这厮是不是失心疯了,竟连这种大话也说的出来,普天之下也没人敢说自己的诗比冯班的还好吧?偏偏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敢这么说,叫人怎能不笑掉大牙?
女人毕竟心软,虽然也觉得贾仁蠢的无药可救了,可见了贾仁这样被人嘲笑,永陵公主反而觉得他很可怜,几乎不忍再看下去了。
女人心软,永陵公主有这样的反应不足为奇,但那两个作为赌注的美男似乎也同永陵一样,一副不忍再看的表情,这便让人觉得奇怪了。
……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贾仁又说话了,只见他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讥笑,对范世杰道:“怎么?怕输,不敢念啊?如果是这样,你认输好了。只要范爷说一句服了我了,以后见着我都绕着道走,我也就不追究了。至于薛爷嘛,以后你在他面前就只能做王八,要不然就给他磕了那三个响头,我们也就不说你是没卵子的。”贾仁倒把范世杰方才激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众人虽见贾仁这般,但怎么也不相信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作的诗能比的过拥有天下第一诗才的冯班,反而笑的更大声了。
范世杰也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量贾仁不能搞出什么花样来,几乎是从鼻腔中哼出的那带有浓重山东乡音的几个字道:“拿来吧。”
贾仁只是笑嘻嘻的将自己作的诗交给了他。
范世杰接过贾仁的诗,略看了一遍,心中立马大定。虽说他不学无数,但好歹出生在书香门第,自小耳濡目染,一首诗的基本好坏还是分的出来的。这首贾衙内作的诗,分明就是一首孩童都能作出来的打油诗嘛,还大言不惭的说比俺的诗也好(他理所当然把冯班的诗当成自己的诗了),当真是笑掉大牙了。
于是他大声笑了起来,说道:“我当是什么绝世好诗呢,却原来是首打油诗。”说罢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本来也没看好贾衙内,此时听范世杰说是首打油诗,不由又都哄笑了起来。有那存心想看贾衙内笑话的人就叫道:“是什么样的绝世打油诗啊,竟然比方才范爷那首还好?范爷那你倒是念出来给大家听听啊,也好让大家赞赏赞赏,学习学习啊!”
这话又惹来众人一阵哄笑。
就在这种嘲笑贾衙内的哄笑声中,范世杰牛逼哄哄的摆了个范儿,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他那特有的浓重山东乡音,以巴不得在场所有人,甚至连楼下外面的人都能听到的高音,念道:“我蠢!”
只刚念了个题目,众人的哄笑声忽的戛然而止。大家惊疑的互相望了望,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掏了掏耳朵,以便听的更清楚些。
此时的范世杰完全陶醉在奚落贾衙内的快感之中,只想快些把这首拙劣之作念完,好叫大家再好好取笑一番,当然念完诗名后大家的表情,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反而紧接着就开始念了诗的第一句:“俺没有文化。”
范世杰的声音极大,配上他那特有的浓重山东乡音,这句“俺没有文化”就显的格外的清晰,这回大家可是听的真真的了,没错,范世杰是在说自己没有文化,大家都听的很清楚。
可还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范世杰又接着念了第二句,第三句,第四句:“我智商很低,要问我是谁,一头大蠢驴。”
众人先还发怔,顿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哈哈哈……”,那笑声轰天价响,上上下下几十个人,几乎同时声嘶竭力的大笑起来,这笑声可非同一般,几乎要把建造的十分坚固,甚至十级龙卷风都吹不走的广聚轩都给震塌了。
广聚轩之外的行人经过,只觉一阵地震身摇,还以为是发地震了,纷纷急赶慢跑的往家里去。
而在广聚轩内呢?此时却早已乱成一团:有那撑不住的,一口茶都喷了出来,直接喷到对面正张口哈哈大笑的人嘴里,差点没把他噎死;有那笑岔了气的,趴在桌子上只叫“哎呦”;有人互相大笑着指着对方,却说不出话来;有人笑得手里的茶杯没拿稳,把那茶杯盖子直接就盖在了旁人的头上……
薛蟠、冯紫英他们几个笑的尤欢,要么蹲在地上笑的弯腰屈背,要么就直接笑的捂着肚子,满地打滚。
那对俊俏的公子哥儿眼睛都已经笑出眼泪来,却是一脸的不解,一会儿看看范衙内,一会儿看看贾衙内,如两个好奇宝宝似地,把那两对勾人夺魄的大眼睛睁的老大。
永陵公主笑的离了座,拉着她的四哥乾王,叫“揉一揉肠子”。
乾王纳闷之余,也不免笑的喷出声来。
……
范世杰还犹自以为这帮人在笑贾衙内作的诗烂呢,虽说觉得他们笑的夸张了些,却内心欢喜,更加得劲的念了下面几句:“俺是驴,俺是头驴,俺是头呆驴。”
“噗通”,“噗通”,“噗通”……连续有人笑的栽倒在地上。
“哐啷”,“哐啷”,“哐啷”……杯盏茶碗不停的摔碎在地上。
……
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从来也没有如此狠的笑过,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如此的声嘶竭力,行畅淋漓的大笑了,这可还真要多亏了范世杰这个大笑星啊!
贾衙内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过去拉了拉那两个正笑岔在地上的赌注美男,和他们一起下了楼去。
虽说范世杰也觉得贾衙内的诗的确可笑,但却也不至于笑的这般吧?此时又见贾衙内竟然拉了那两个赌注美男就想走,范衙内认为他是输了不认账,想耍赖啊!这还了得?就想过去阻止。
可他身形方动,却已经被众人中笑的缓过些气的人给拦住了,都向他要贾衙内作的诗,看看到底写了些什么。
于是在贾衙内带着两美男逃之夭夭的时候,范衙内却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等贾衙内已经走了很久了,众人才七倒八歪,七手八脚的将范衙内手中,贾仁所作的诗拿在了手上,大家看时,才发现这诗是这样写的:
卧春
暗梅幽闻花,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
岸似绿,岸似透绿,岸似透黛绿。
由于范衙内那一口浓重的山东乡音,硬是把这样一首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打油诗,念成了一封自我诋毁的“自白书”。
众人这时才都回过味来,好笑之余,不免觉得周身都泛起了一丝寒意,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不约而同的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来:“还好惹贾衙内的不是我。”
……
“啊……”
许久之后,广聚轩响起了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让经过的路人听了都觉瘆的慌,纷纷快速行去,避之不迭。
这当然是范衙内已经明白自己被耍了之后的怒号。本来还幻想着自今日起自己就成了京城衙内圈的领袖,可不成想转眼睛却已经沦为了全京城的笑柄,让他无颜再面对这个衙内圈子的任何人了。这叫他如何能不怒火中烧?
“贾宝玉,俺与你不共戴天,你等着,总有一天俺要让你跪在俺面前,舔俺的鞋子,你等着,等着……”
分明是让人听了就心生惧意的发誓赌咒,但配上他那方才还念了《卧春》的浓重山东乡音,却让在场的诸人忍不住就会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