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人的阵营因为离城只剩一里了在城上都可以看得到那里的大门。远远的看着蛇人营中又归平静我心头不禁一酸。
也许这已是最后一个反败为胜的契机了。从现在起我们能做的只是死守向帝都要求援军。
求援的信使即使能够顺利到的话最好的打算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开来援军。可是我也想不出帝国还能不能派出一支比武侯所统的十万大军更强的部队了。文侯嫡系当然不会输给武侯但文侯的兵力一共只有一万人其中两千还被武侯借到中军。就算文侯再拼凑出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到得南疆难道能击败蛇人么?
武侯不会不知道这个事实。他此时也再想不到什么切实可行的计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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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过去了。信使飞马而去如果昼夜不息跑得再快也得七天才能到帝都。而在帝都调兵保障辎重一个月后能到那也是个奇迹。武侯把这消息封锁得很紧口粮虽然还是每人每天三张干饼但这个数字我想也已支持不了几天。
吃着辎重营来来的干粮时我第一次现原来干饼竟也如此美味。我拼命咀嚼着饼把每一口渣都吞进去。还好城中水源充足让我不至于噎死。
吞咽的时候我的头痛得象是要裂开。从那天开始我就总是觉得有些头晕今天更严重了今天咀嚼干饼也几乎象是种刑罚根本没有那种饱食的快意。这场雨也连着下了五天我们每天都在担心受怕生怕蛇人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攻击。可恨的是那些蛇人几乎每天都会来攻一次每次都是一攻即走摆明着是来骚扰的。可是每一次我们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天知道哪一次蛇人动的是真的总攻。
那一天也马上会来了只是每个人都不敢说出口。
雨还在下着营帐上不时出雨声很是嘈杂。我吃完了一张饼揉了揉头准备把另两张放进口袋金千石带了几个士兵进了我的营帐。一进帐来他们一下跪倒道:“统领我等向统领请令。”
我喝了口水把嘴里的一点饼渣吞下去道:“怎么了?”
训练早就暂停了。当吃都吃不饱时哪里还能有什么劲训练?蛇人一般隔一天来攻击一次我们的伤亡也渐渐少了但那并不是我们强到哪里去而是蛇人的攻击都是一攻即走。
金千石道:“统领我们要把那俘获的蛇人杀了。”
“什么?”
那个捉来的蛇人一直绑着关在一座空营帐中。蛇人的耐饥实在惊人那蛇人我们从不给它吃的它也没什么变化。开始也去拷问几次但问了也是白问那蛇人一直都只是结结巴巴地说几句话语无伦次的我也有两天没去管它了。
“统领”金千石挺起胸道“弟兄们饿得不行了那个蛇人反正已无用处我们想杀了它吃肉。”
好些天前金千石就有这个提议但我一想起蛇人肚子里的那个人头就觉得恶心。我道:“可它们是吃人的……
“可那身上还有一百多斤鲜肉呢。”
我跟前又有些晕道:“随便吧。”
他面露喜色道:“多谢统领。”
他站起身回头道:“统领已经答应我们去动手吧。”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当初我们围城的共和军。那时的共和军在围城两月后便开始杀城民而食。开始有一段时间城中的守备更严了但只过了几天士气便更加低落。
人毕竟不是野兽。当你吃着与你同样的人身上的肉时那种恐惧只怕还在对死的恐惧之上。在城下看到城头的共和军就在城头杀人割肉烤食只觉那与野兽无异在恶心中更多的是厌恶。可那些正在吃人的共和军心里只怕比我们更害怕吧。
而我们今天开始吃蛇人的肉那么再过一些时候说不定也会要沦落到当初共和军的地步。
风水轮流转。想到这句话我也只有苦笑。
等金千石他们走出后不久我听得院中出了一阵惨叫但那并不是人的叫声。我抓起边上的一把伞走了出去。
在那个关着蛇人的空帐篷里一个龙鳞军士兵笑嘻嘻地拿着一截蛇人的尾巴出来手上也都是血。看见我他笑了笑道:“统领您也来一块肉吧?”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走到那帐篷门口才向里一张望我不禁有些骇然。金千石把袖子捋起了正拿着一把刀往那蛇人身上割肉。那蛇人的头下约略相当于人的脖子处已被割断了血积在一个钵中微微地有些热气看上去和人的血也没什么不同。
蛇人的血虽然没有人的血那么热总还是血吧。我的头一阵眩晕更是茫然脚下一浮一脚踏了个空伞仍到了一边人也摔倒在雨水里了。
金千石回过头惊叫道:“统领你怎么了?”
他手上还是血淋淋的在外面的积水中洗了洗伸手来摸摸我的头叫道:“统领你额上烧得很。”
有人扶着我起来我道:“不要紧送我回去。”
眼前象是许多彩色的灯火亮起而我也象置身于火焰之中。四周烈火熊熊而我找不到一条路。在一阵呻吟中一只柔软的手抚上我的脸在一片清凉中又带着些暖意。
是她么?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象有千斤重睁也睁不开躺着也象在空中飞行忽起忽落的根本没一刻休止。昏沉沉地我又睡过去了也不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依稀仿佛是在一片茫茫的旷野上时而有野火烧来而我无望地奔跑着也只看着身后的火势越来越大。在浑身的灼热里一些人的影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等我醒过来时依然是在那种迷茫里一时也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睁开眼待看见上面的帐篷胡话。”
我笑了:“我说过什么胡话?”
“都是琵琶什么的。将军你会弹琵琶么?”
我的脸也僵住了。我自己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在烧时说过什么话我有点讪讪地道:“我喜欢听琵琶。对了你几岁了?”
我这么岔开话头她也根本没注意只是老老实实地道:“十九了。”
我叹了口气。她的容貌品性也算是当初的一个名媛了。本来她会一帆风顺地过下去嫁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相夫教子只到老去。可是战争打破了她的一切也许那样的路已不属于她了。
我把脚套进鞋里道:“你歇歇吧我出去走走。”
她轻叫了一声道:“外面还在下雨我给将军您打伞。”
我和她并排走出帐篷雨下得正大有几个龙鳞军从在外面一个雨棚下避雨一见我出来一下立定道:“统领你大好了。”
我点了点头道:“金将军他们么?”
一个龙鳞军士兵道:“他们去打猎去了。”
打猎?我有点听不懂那个龙鳞军笑道:“今天蛇人又来攻击过留下了十来具尸要是去得晚了怕分不到好肉的。”
即使我自己也吃过了蛇人的肉还是一阵恶心。现在蛇人也算风水轮流转这些以人为食的怪物如果知道自己居然会成为我们的食物不知会怎么想。我道:“君侯可有什么命令?”
“君侯道文侯已在帝都调兵我们只消坚守下去。”
君侯也彻底放弃了退军的打算吧。我不知道那该是庆幸还是沮丧。在生病那几日有时稍微清醒一些我就害怕睁开眼后一个人也见不到却见到几个正盯着我看的蛇人。如果真的班师那我一个病人肯定会被弃之不顾的。
“使者有消息了么?”
那个龙鳞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道:“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同义词就是没有消息。也许那个求援的信使没能逃过蛇人的封锁可能文侯在京中还以为我们正在班师途中准备着为凯旋的武侯庆功呢。
雨敲在雨棚上“噼啪”作响。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号角有人在叫着“蛇人来了!”
我吃了一惊哪知那几个等着的龙鳞军面露喜色叫道:“太好了!”其中一个对我道:“统领你歇着我们去打退了蛇人再来。”一下冲了出去。我看了看身上只穿了一件软甲四肢也酸软无力这样子上阵也只能添乱。可要我干等着实在也呆不下去。
我踏出雨棚追了上去。可他们跑得很快在地上踩得水花四溅我跟了一段便有点气喘吁吁。只听得前面出了一阵阵呐喊声音越来越急又马上轻了下去。
我有点心急火燎地追了上去可还没上城墙那声音便轻了下来。
难道蛇人的攻击那么快就结束了?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我加快了步子跑上了城头。
城头上挤了很多人都簇拥在雉堞边大呼小叫哪里象刚打过一仗。我刚要走过去只听得一边有人呻吟了一声。
那是一个叫姚世征的龙鳞军。这人是中哨的老兵老跟着金千石我也记得他的名字。他腿上有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大概是中了一枪。雨水落下来他身边的积水都变红了可却没有人理睬他。
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道:“姚世征怎么回事?”
他呻吟道:“统领啊他们在打猎……”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痛得呻吟起来。我扶着他走到一边淋不到雨的地方道:“你们把打仗叫打猎?”
这时在那一批人里忽然有人叫道:“呸!这块肉明明是我看好的你还要脸不要?”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分打死的蛇人肉怪不得说成是“打猎”还那么高兴。打一次仗能弄点肉那也的确和打猎差不多了。
这时听得有个人喝道:“这蛇人可是老子一刀砍死的老子要这块肉还不成么?”
这正是金千石的声音。那些围在一起的人一下分开有人道:“这可不是你们龙鳞军防区要肉就手底下见个真章吧。”边上还有人起哄地叫了起来那个正和金千石争吵的右军士兵大声道:“你道你们龙鳞军很了不起么?老子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怕你个王八蛋!”
金千石一把拔出刀来吼道:“好吧!那我来试试你的本事!”
我一看不妙叫道:“金将军!”
金千石转过头又惊又喜道:“统领!你身体好了?”
我走了过去道:“你们是要分蛇人肉么?”
刚走到边上我不禁一阵恶心。那蛇人被剖开了肚子里面是一个小个子的尸。这尸也有一半消化了只有一半的身体还看得出来。可他们却象对这熟视无睹那个蛇人身上也被砍下了好多块肉一大半身体都已只剩了骨架。
金千石道:“楚统领这个蛇人是我今天打死的正要送块肉给你呢。这小子竟然还如此无礼。”
我只觉肚子里有些恶心吃下去的那碗粥好象也有了怪味了。耳边只听得那几个右军正交头接耳地道:“原来他就是和路将军并称的龙锋双将啊”、“不是怎么高大的样子”之类的话。也许我的名字在全军中也近乎一个传奇了可是我却更有点颓然。
从武侯开始后来是6经渔一个个都被想象成战无不胜的神似的人物。当事实打破这种幻想时连我和路恭行也被抬了出来。要是我们战死了大概到全军覆没以前总会有人被自地抬出来的。
我道:“金将军大家都是弟兄说什么你的我的走吧。”
那个和金千石争着的右军士兵忙道:“楚将军是我的不是请你不要往心里去。金将军你也不要怪罪。”
我笑了笑道:“金将军姚世征受伤了得扶他去看医官快去吧别耽搁了。”
金千石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姚世安拣起地上的几块肉对边上一个龙鳞军道:“你们送小姚去吧我马上送统领回营。”
正下阶梯时我道:“金将军你和右军的人争什么要是岳将军知道了那准要怪我们了。”
金千石手里还抓着两块血淋淋的肉被雨冲着已冲得干净了一些。他道:“统领你知不知道从昨天开始每天只一张饼了。”
这一天到底来了啊。我不禁默然无语。不知能说些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