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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 14-19

毕炜真个是把士兵当作一件工具啊。可是郑司楚也说不上毕炜这等做法是对是错,如果真按自己的做法,万一巨炮没能炸掉,士兵死得更多。

毕炜还是兴奋之极,不住口地道:“此计必须要大军跟上方能挥效用。郑参谋,事不宜迟,你马上通知方将军,今日晚间出击!”

郑司楚吓了一大跳,道:“什么?今晚?”共和军刚与敌军激战过一场,他总以为要休整一下,哪知毕炜竟然会下这等命令。

毕炜眼中亮,道:“正是。敌军此番出击,已尽全力,余力已是不济,多半想不到我们会如此快动反击。此时进攻,实是难得的良机,胜负在此一举。”他说到这儿,又象自语,又象对郑司楚道:“哼哼,曹闻道这厮,我倒要看看还能有什么手段。”

郑司楚心中象被掩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他默默地看着毕炜。此时毕炜须髯飞扬,大是威武,但在他心底却隐隐地有种惧意。

也许有取胜之机,但这样正面进攻,损失也一定很大。郑司楚道:“毕将军,敌军都聚集在天炉关,这般攻击可是一场混战啊!”

毕炜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仿佛带着些嘲弄。他慢慢道:“郑参谋,不会有混战的。你立刻通知方将军,马上点齐军兵,晚间出!”

郑司楚心中突地一沉。他不知道毕炜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此时毕炜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害怕。他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道:“是。”

※※※

“晚上就要出?”

方若水不禁愕然,但马上颌道:“不错,确是好计,敌人多半想不到我们反击会如此之快。”他想了想,又有点担心地道:“可是我们如何冲进天炉关?他们那两门巨炮好生厉害。”当初方若水派兵强攻,虽然攻势占优,可是队伍一到天炉关下,便被城头那两门巨炮轰得立足不稳,以至于吃了一个大败仗。

“毕将军已下令,让敢死队乘飞艇借暮色习入城,炸毁那两门巨炮。”

郑司楚说这话时也有些犹豫,方若水却一拍大腿,叫道:“毕胡子真敢干!不错,这是条好计,只是可惜了那几个勇士。”

那几个冲进城的勇士铁定会被杀的吧。郑司楚有些黯然。先前他就曾想过要讨令加入敢死队,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冲进去的话是九死一生,不,是必死无疑。

方若水兴奋过后,马上又正色道:“破了城便要打一场硬仗了。五德营也不是好对付的,嘿嘿,我马上点齐兵马。”他虽然说五德营不好对付,却没半点惧意。

郑司楚向他行了一礼,打马回营。一到营中,正好看见一些士兵正拉着一辆大车过来,车上装着许多黑黑臭臭的东西。他叫住一个车边的士兵道:“这是什么?”

那士兵也认得郑司楚,道:“禀郑参谋,这是猛火油,毕将军命我们装进水龙车里。”

猛火油!郑司楚心中又一震,一瞬间,他明白毕炜的用意了。猛火油是和沥青生在一处的一种黑油,可以燃烧,只是浓烟极大,而且出产极少,因此也没有太大的用途。当初他向毕炜献计是因为现一个山沟里有一个沥青潭,只是没想到猛火油一样可用。毕炜将猛火油装在水龙车里,那定是想要火攻。

水龙是辎重营必备之物,用来灭火的,平时也可以储存食水。毕炜将水龙车全部调用,看来真的是孤注一掷,要一举定胜负了。将猛火油装进水龙车里,这样的主意大概也只有火军团才想得出来吧。郑司楚可以想象得到,一旦点着后,火龙车喷出一道十余丈长的火舌开路。

怪不得毕炜说不会有混战啊。郑司楚几乎可以看到五德营的士兵在火舌下挣扎的样子。这也许是一条好计,可是,这样的计策也实在太过残忍了!

他茫然地看向天空。天色近暮,夕阳在山,殷红如血,映得天炉关两边的两座高山也似在燃烧。

程迪文因为受方若水特别关照,给了他一间小帐单独休养。他躺在床上看看书,倒也得其所哉。正翻着那本兵法,帐帘忽地被挑开,郑司楚走了进来。他笑道:“司楚,你也要来陪我么?”

郑司楚受伤算是不轻不重,原本要休养的话也是可以的。他坐到程迪文身边,道:“迪文,你的伤好点了么?”

程迪文道:“哪有这么快,我不象你,结实得和野猪一样。”

程迪文原也只是顺口开个玩笑,郑司楚却只是勉强笑了笑。程迪文心思甚细,见他面色有异,道:“出什么事了?”

郑司楚想了想,道:“迪文,老伯当年领兵,对付敌人是不是不择手段?”

程迪文道:“当然是。我爹说,战场上你不杀人,便是别人杀你,要取胜,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郑司楚一阵哑然。他垂下头,自语似地道:“这道理我也懂。可是,杀那么多人,究竟有什么意义?”

程迪文被他一下问住了,干笑了两下,道:“这你倒问住我了,我也没想过。”

郑司楚伸出手来。这几日接连几番恶战,掌心一下磨起了一些老茧。他轻声道:“迪文,来时我还想着在军中建功立业,那时只知道为将者当体恤士兵,同甘共苦,对敌则要毫不留情,可是,现在越来越觉得战争没有意义。我也杀了不少人了,看着那些人在我刀枪下送命,我就想,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非死不可,难道就不能不杀人么?”

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在毕炜跟前自不敢说,只有在程迪文面前才说出来。程迪文大吃一惊,他一向觉得郑司楚坚强如铁,却不知他心中原来如此痛苦。他伸手拍了拍郑司楚的肩头,道:“有句话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该听说过吧?这些头痛的事让该想的人去头痛吧,我们都是军人,只消按令行事便是了。”

嘴上这般说,程迪文心中却暗自寻思:“父亲说过,想得多,痛苦也多,果然不错。”

“失败了?”

星楚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颓唐。此次出击,实是双管齐下,她原本也没觉得两组人马都会成功,但总觉得那一支奇兵刺杀,把握甚大。毕炜自以为得计,故意将空门让给自己,这次将计就计,实可让他自吞苦果,没想到刺杀一无所获,反是原先就不太觉得能成功的偷袭敌军辎重之举倒成功了一小半。

错了,错了!她心中暗自悔恨。如果这次能将共和军的粮草辎重尽数烧毁,那他们不战自乱,此战己方将大获全胜。可是自己却高估了敌人的反应,总以为共和军定会全力守护辎重,以至于坐失良机。

接下去,敌人一定会动攻城战,而秋季已临,敌方定要在冬季以前结束战争,接下来的战役一定会惨烈到极点。想到这里,星楚心头象针扎一般疼痛。她自幼生长在军中,恶战也见得多了,亲眼看到许多熟识的长辈战死沙场,也更知道战争的可怖。

不战而屈人之兵。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想起了当年的楚帅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兵家至高境界,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己也努力往这方面做,敌人显然也想做到这一点,可是,双方都失败了。现在,正面一战已不可避免,即使这一次能击退敌人,共和军绝不会罢休,马上又会有援军到来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远走高飞,另谋出路吧?可是她知道,这个建议曹闻道绝不会同意。现在敌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

她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那个带队的队官见楚帅走神了,也不敢走,嚅嚅地道:“楚帅……”

星楚抬眼看了看他,道:“还有什么事么?”

“毕炜是被一个叫郑司楚的小将救走的。”

一听到这三个字,星楚浑身一凛,登时站了起来,道:“你杀了他?”那队官没想到楚帅的反应会这么大,忙道:“楚帅,您认识他么?”

星楚摇摇头道:“不认识。你杀了他么?”

那队官苦着脸道:“没有,这少年年纪不大,但本领高强,出手狠辣,五剑斩有三个便是死在他的手上,我杀不了他。”

星楚只觉心头一阵寒意。父亲对自己说起这个郑司楚时,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自己的两次奇袭,这人都在最紧急的关头出现,此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队官又道:“不过我夺下了他用的刀了。他这把刀很好,极其锋利,楚帅您看。”他说着从身上解下佩刀,双手捧着递给星楚。

原先的刀取出了,插在里面的是把无形刀。因为无形刀比一般的刀要细短一些,拔出来时有些空落落的。星楚抽出半截来看了看,赞道:“真是好刀。”

“楚帅,这刀您用吧,希望您能格杀此獠,为我们报仇。”

这队官也自负刀法绝世,但此番可谓一败涂地,自己腿上了吃了一箭,心中对郑司楚已是恼怒之极。星楚道:“好吧,你放心,若有机会,我定会用这郑司楚的人头来祭阵亡将士的英灵。”

送走了这队官,星楚在屋里踱了两步,对边上的侍女道:“小慧,给我备马,我要去城头看看。”

那侍女小慧道:“楚帅,现在要吃晚饭了……”

星楚淡淡一笑:“前线将士正在浴血奋战,一顿晚饭算得了什么。”

天炉关上,许多五德营的士兵正在吃着饭菜。和共和军不同,五德营因为背后有大本营,他们的伙食很不错,有肉有饭,热气腾腾。相比较而言,远处共和军的营地就显得萧条多了。城头上的士兵见到星楚,纷纷立正请安,全军士气甚是高涨。今天一战,虽然胜负未分,但烧毁了敌军一小半辎重,也算达成目标,五德营的士兵对取胜更有信心了。

可是星楚知道,真正的恶战即将来临。

她巡视了一周,曹闻道和陈忠闻讯都赶了过来。他两人今天带队冲杀,此时也都驻在城头。曹闻道马快,到了星楚马前,立时跳下马来,行了一礼道:“楚帅,末将曹闻道有礼。”

星楚对曹闻道这种过份的礼节总是不太习惯,她跳下马道:“曹叔叔,不要多礼了。”

曹闻道脸上还带着兴奋之色。他对共和军知根知底,清楚毕炜的手段,自知以自己的能力定敌不过他,原先对星楚多少有点不放心。但战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五德营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当敌军援军到达后还能主动出击,损失也极小,他登时信心大增,只觉将帅位让给星楚实是做对了。

星楚道:“曹叔叔,敌军有什么异动么?”

曹闻道皱了皱眉,道:“别的也没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他们还在给那飞艇鼓气。”

飞艇只是引诱五德营出城的诱敌之计,星楚已经看透了,所以此次出击并没有毁掉那飞艇。可是共和军居然还要给飞艇鼓气,连她也有点糊涂。她拿过一个望远镜来看了看,道:“是啊,奇怪,难道飞艇真的有用么?”

在朗月省,因为空气稀薄,连飞行机都很难上天。这一点她也约略想到了,甚是苦恼,因为如果是在平原地带,只怕飞行机早就试验成功。可是共和军的飞艇难道真的可以飞上天么?

星楚心头一震。如果飞艇并不是诱敌之计,那自己这一步失算便是致命的了。虽然心中不免惊慌,她脸色仍是平静如常,道:“曹叔叔,马上召集将领商议。”

曹闻道道:“这么急么?”

“共和军很可能连夜动进攻!”

曹闻道吓了一跳,道:“什么?他们这么快?还有这个能力么?”五德营白天动进攻,已是全军出击,将士多少有些劳累,想来共和军也是如此,他根本没想到毕炜会连夜攻击的。

“曹叔叔,我听你和爹爹说的关于毕炜的事,此人心胸狭小,好用计谋,也不太体恤士兵,八成会连夜攻击。”

曹闻道点了点头道:“是,毕炜心胸是太小了点。”说到这儿心头又不免一疼。当初与四相军团并肩作战,如果不是毕炜不忿楚帅执掌帅印,在最紧要关头胁裹水军团反叛,只怕共和军也不会存在了。

可是,历史是没有“如果”的。

※※※

暮色渐浓,飞艇也已经鼓起来了,但拉着飞艇的几根绳子还是松松的,看来即使什么都不挂,飞艇也不会飞得太高。

郑司楚绕着飞艇走了一圈,正在看着,一个毕炜的亲兵过来道:“郑参谋,毕将军请你过去。”

毕炜就在附近,身后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火军团士兵。郑司楚打马过去,向毕炜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末将有礼。”

毕炜起有这条绕到天炉关后的小道,今天方才现。哈哈,林山阳的八百人已经顺利转到背后,只要天炉关上战火一起,他们立刻冲上,到时就算这两门巨炮没被炸掉也不用怕了。”

郑司楚恍然大悟,直到此时才算明白毕炜真正的用意。飞艇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佯攻,真正的手段是那八百人的奇袭队!计策的确是好计,可是这种行险突袭之计太冒险了,胜则大胜,败则大败,而且损失也会很大。

郑司楚道:“可是,林将军的奇袭队人数不多,很难得手。”

毕炜道:“所以才让方若水正面强攻,将敌人的大军都聚在关上。”

郑司楚心头越来越寒。毕炜为了掩饰用意,竟然要全军进行强攻,只怕林山阳的奇袭队得手时,共和军先会有巨大伤亡了。他叫道:“那样一来,只怕方将军的部队伤亡惨重。”

毕炜正色道:“为了共和国,牺牲在所难免。”他说完这一句,又补了一句道:“郑参谋,一个军人便是要铁石心肠。共和国的战士为国牺牲,那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听着毕炜连着说了两个“死”字,郑司楚额头的冷汗都已沁出来了。毕炜的计策丝毫不顾士兵的死活,对敌人也同样毫不留手,这一战,不论是胜是败,战死者定会数以千计。

毕炜道:“郑参谋,攻破天炉关后,我将火龙车队付与你指挥。好好杀敌,不要辱没了你爹的英名!哈哈。”

那是毕炜送给自己的功劳吧。郑司楚想着。火龙车开道,烈火熊熊,五德营根本无法阻挡,只怕会不留孑遗。他正想摧辞,毕炜喝道:“来人,将那犯军带上来,祭旗!”

郑司楚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毕炜的两个亲兵已押着一个士兵过来了。毕炜看了看四周,喝道:“犯军张朋,你知罪么?”

那叫张朋的士兵被绑得结结实实,一下跪倒在地,哭道:“毕将军,我家里有妻儿老小,我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毕炜脸色铁青,喝道:“为国牺牲,军人天职。临阵脱逃者,军法处置!来人,将我的大旗拿来!”

张朋吓得嘶声怪叫起来:“毕将军,饶命啊!我愿充当敢战士,再不敢逃脱了!”

郑司楚这才明白,这张朋定是被点为敢战士后临阵脱逃被抓回来的。他想出言为张朋求情,但一见毕炜须戟张的样子,已吓得不敢说话。毕炜大声喝道:“晚了!”他操起大刀,猛地一刀劈下。张朋还待挣扎,但这一刀如雷霆万钧,刀光一闪,张朋的头颅直飞起来,鲜血狂喷而出,尽洒在毕炜马前的战旗上。

毕炜斩了张朋,从掌旗官手中接过沾血的大旗,在空中挥了一挥,喝道:“全军勇士,大战在即,临阵退缩者,皆依此例,斩!”

他的吼声极是响亮,火军团全军一个立正,低低道:“遵命!”

郑司楚就站在毕炜身边,有几滴血洒在了郑司楚脸上,有一滴还溅在他的嘴角。他伸手抹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咸的。他想着。鲜血的滋味都一样吧,不论是从谁身上流出的。

※※※

“那是什么?”

一个五德营的士兵忽然惊叫起来。前方五六丈外的空中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正在移过来。太大了,又是黑色的,隐没在暮色中,看上去只是个影子而已。

“是云么?”一个队官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这望远镜其实也看不清楚,晚上更没什么用处了。看上去有些象云,但如果是云的话,未免太低了。他打量了一下,忽然变色道:“放箭!快放箭!那是飞艇!”

这队官是个老兵,经历过当初的地军团之败,对飞艇心有余悸。正靠在城墙边休息的五德营士兵闻听此言,纷纷跳了起来,弯弓搭箭,向这团黑影射去。箭矢到处,却只听得“噗噗”之声,箭头象刺入了什么极软的东西,这团黑影仍是极快地移过来。

这时曹闻道已冲了出来,叫道:“什么?毕炜那王八蛋攻来了么?”

那队官正在搭箭,也不回头,叫道:“曹将军,是飞艇!是飞艇!”

曹闻道心头猛地一沉。星楚的指挥甚是得力,敌人步步计划都被她看透,因此曹闻道也极是信任星楚的眼光,听星楚说在朗月省飞艇是飞不起来的,那定是飞不起来。可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惊呆了,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大败时的现场。他叫道:“快,快将楚帅和陈忠都叫出来,快点!”

五德营中,陈忠的排名原本就比他高,但五德营退到此处,陈忠自知将才不及曹闻道,甘愿听曹闻道指挥,因此曹闻道向来对陈忠直呼其名。可是到了此时,曹闻道也只觉茫然无措。

星楚也会失算啊,他只觉心头象有一阵绞痛。当初五德营经历了那一场灭毕炜是真的计尽于此。

可是,她最忌惮的还不是毕炜这种花样百出的奇计。与奇计相比,共和军不顾伤亡地正面强攻是最可怕的。现在共和军的兵力远在五德营之上,不用任何计谋,只要强攻,天炉关一定守不住的。而现在,共和军看来用的正是这个最笨,也最有效的计策,那些出人意料的计谋只怕尽是些花架子,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炸掉两门巨炮后强攻吧。

自己是被毕炜牵着鼻子走了。星楚一阵恼怒,自己虽然也一直在担心这事,可方才还在为与毕炜斗智时占了上风而沾沾自喜。现在共和军最强的攻势已经来了,她也很清楚,以五德营的实力,此战必败无疑,最好的办法就是全军远遁,放弃天炉关。五德营熟悉地形,只要还有一战的实力,且战且走之下,共和军定然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可是,这个计划曹闻道是绝不会同意的,陈忠也多半不同意,便是五德营上下将士,多半也不会赞同。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冲了上来,叫道:“楚帅!楚帅!”这士兵极是惊慌,跌跌撞撞地跑上来,一跤摔在星楚跟前。陈忠一把扶起他,道:“出什么事了?”

“后方……后方有敌人杀出来了!”

※※※

方若水骑在马上,喝道:“冲锋!共和国的勇士们,胜利是我们的!”他听到城头随着一阵巨响,已知敢战士定已得手。虽然爆炸只有一声,但到了这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他手下还有一万七千人,这一战中不知会损失多少。但只要攻下天炉关,那功就是自己的。他双眼亮,手握战刀,看着前锋冲去。

方若水惯用的战法号称“狂澜击”,其实就是以兵力优势动层层猛攻。这种战法屡试不爽,但上一次在猛攻时却碰了个大钉子,三千人死在了天炉关下。这次有毕炜的一万火军团压阵,攻势更强。

火军团正在阵后施放山炮。这次火军团带了十门小炮,虽说攻城中小炮威力不大,对天炉关几近坚不可摧的城墙没多少妨碍,但是硝烟和火舌还是大壮先锋军的声势,第一波先锋军趁势攻到了城下,正待冲击城门,城头忽然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火焰喷礴而出,几乎伸到了七尺开外。

那是城头的巨炮射了。这一炮之威使得先锋军的攻势为之一挫,方若水举起战刀叫道:“冲!第二路立刻补上!”

如果有两门巨炮,那城头的轰击几乎没有间隙,当城下聚集了大量兵马时,便成了巨炮的活靶。但现在巨炮只有一门,要接着放第二炮,定会相隔一段时间,只要趁这段时间冲到城下,巨炮的威力便大打折扣。随着方若水的吼声,第二路两千人一声呐喊,席卷而去。

方若水将本部分成了五路,一二路都是两千人。只要这两路人马杀到城下,攻破城门,便是全军进攻了。战火中,他的眼亮得象是在燃烧,稳稳坐在马上,嘴角却在不住抽*动。

第一路先锋队被这一炮轰击,伤亡惨重,从前线抬下来的伤员络绎不绝。他的副将见此情形,也不由打了个寒战,道:“方将军,这般攻下去,我们的伤亡可是会很大的。”

方若水冷笑了一声,道:“毕炜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他的一万人呢。”

的确,虽然主攻是方若水的部队,但火军团也已分出一支杀了上去。厮杀声响彻云霄,冲到城下的士兵正在猛烈攻击城门,只是天炉关城门极厚,一时还炸不开。

此时的天炉关上已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洪炉,五德营所有人都冲上来了。曹闻道手握长枪,在城头上指挥士兵反击,火军团的山炮虽然威力远不及那两门巨炮,但炮弹打到城头,也使得四处火起。现在共和军的伤亡远远大过五德营,但共和军这种近乎疯狂的攻势,便是惯于恶战的曹闻道也不由心悸。

第一波攻击刚被击退,共和军的第二轮攻势立刻上来了。喊杀声几乎将巨炮的怒吼都压了下去,城门口已拥了数千个敌兵。滚木擂石在空中纷飞,但敌军浑若不觉,仍然在疯狂地进攻,打退了一层,另一层接着攻上,敌兵几乎是踩着战死者的尸攻上来的。

后方出现敌军,星楚带着一队人马前去抵挡,城上还有万人左右。可是,在共和军这等攻势下,曹闻道几乎已要丧失信心了。

究竟该怎么办?正刚把一个灰瓶掷下去,忽然间城门口出一阵巨响,城下的共和军登时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五德营里却是一片惊叫:“城门破了!”

在共和军的猛攻下,天炉关厚厚的城门被击破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马上便会扩大,当城门一破,铺天盖地的共和军便会冲进来,那时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陈忠在一边叫道:“快抢修城门,堵上!”边上一个军官叫道:“堵不住,敌人太强了!”

方若水的部队向来就以惯于恶战著称,城门一破,共和军士气大振,此时方若水也已得到禀报,麾师全军扑了上来。曹闻道叫道:“陈忠,你去修城门,我去将他们赶出去!”

※※※

共和军已尽数冲了出来。郑司楚带领着火龙车队冲在队列正中。

天炉关的城门在方若水自杀式的进攻中被炸开了。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全军,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似乎胜利已唾手可得。但郑司楚知道,这只是进攻的第一步得手,下面还会要有一场恶战。

毕炜说得对,不能留情,如果留得一个,那就是自己的损失大了一分。可是他一看到边上那些用油布盖着的火龙车,心头就不禁一颤,眼前仿佛看到了在火焰中挣扎的五德营。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啊。杀的人越多,郑司楚都更感觉到生命的可贵。不论是战友还是敌人,死了,那就再也见不到了。可是,在战场上,所谓的“仁者之心”又是什么呢?

火龙车队行进不快,也为了避开仅余的一门巨炮,他们是向左方绕过去,到了城前的死角再转到正面的。还不曾到跟前,城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阵惊叫,已冲到城门口的共和军象潮水一样退了下来。

郑司楚吃了一惊,向身后的副将道:“你们跟上来,我过去看看。”他一打马,飞羽已向前冲去。

共和军的阵形已经乱了,他拉住一个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攻进去?”

那士兵道:“匪军在打反击,冲出来了。”

郑司楚微微吃了一惊。五德营的确是块硬骨头,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看来林山阳的奇袭队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毕炜如果知道他的计策其实也没什么用,大概会气个半死吧。不知为什么,郑司楚几乎有些幸灾乐祸。也许毕炜的这种故弄玄虚,连己方都要瞒着的性格让他很不快吧,隐隐的,他似乎更不想看到五德营轻易地被击溃。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郑司楚摇了摇头。这时,一个军官突然冲了过来,叫道:“郑司楚参谋,是你么?毕将军有令,火龙车队上前迎战,末将商君广,受命保护车队。”

五德营冲出来的部队已在与方若水的部队接战。方若水一军攻势虽强,但多少有点强弩之末,而五德营已成哀兵,心知不胜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反击之势极强,共和军一时间被压了下来。不过也因为和五德营卷在一处,城头的巨炮也更稀了。他道:“郑司楚遵命。”转身向后走去。

火龙车队要提前动用,毕炜也被逼得无奈了吧。郑司楚默默地想着,这时那副将迎上来道:“郑参谋,我们要上了么?”

郑司楚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看了看巍峨的城墙,天炉关这等坚固的工事一样不足恃,这世上,也没有“无敌”这回事吧。

这时商君广已率领本部人马围在火龙车队周围。商君广的部队都是骑兵,那副将见到商君广,叫道:“商将军,毕将军要动用冲锋弓队了?”

商君广点了点头道:“胜负在此一举,大家努力。”他一脸平平板板,也不见喜怒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郑司楚听那副将在说什么“冲锋弓队”,才注意到商君广身后背着一张大弓,不仅是他,商君广一部数百人都是同样的装备。

弓箭队从来没有冲锋用的,但毕炜颇有奇想,训练出这支冲锋弓队充任火军团进攻之用。与旁人多用火器不同,冲锋弓队只用弓箭,据说格斗之技也是军中翘楚。这是毕炜亲兵中的亲兵,练成后天下承平,还没用过,这次毕炜将冲锋弓队调来,一定是奇袭队没能挥应有的作用,对火龙车队寄予厚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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