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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时值隆冬,万籁俱寂,飞鸟绝踪,孤岭上,枯枝横斜,不见草叶,只有木鱼声,一声声,慢而不乱,与风雪同存。
被积雪覆盖的草庐下,二僧围炉跌坐,俱白须白眉。案桌上一灯孤照,两个十七八岁的小沙弥则垂手静立门边。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如何能为离于爱者?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而法相宛然……”
其中一老僧手敲木鱼,声音舒缓低沉,一字字,若暮鼓晨钟,震人心神,又如清泉玉浆,洗却痴念妄想。
另一老僧闭目默然,面上无波无澜。
诵经许久,木鱼声止,老僧叹息一声,道:“爱别离,怨憎会,种种皆为孽缘。求缘,自你入我空门,至今五十载,老讷日日为你讲经,风雨未阻,却仍不能渡你超脱苦海,终究是老讷修行未足,愧对于你。”
那闭目的老僧,法号正是求缘,诵经的老僧,法号了缘,当世高僧,佛门圣贤。
“不是师兄修行未足,而是求缘执念太深,成痴入魔,虽见彼岸,却不愿得离苦海。”
求缘僧缓缓睁目,他面容虽老迈,却眉目清矍,依稀可见年轻时,必然是鹤立鸡群的倜傥男儿。只是闭目时不曾察觉,睁眼方才见他双目无神,透着一股沉暮死气,分明是油尽灯枯之态。
只见他顿了顿,又道:“师兄生来智慧,佛缘深重,若非为渡求缘,早已得证菩提,求缘拖累师兄五十载,实是心愧。”
语毕,他合什一拜。
当年,了缘僧是法华寺主持方丈,为渡求缘,他离开法华寺,于这后山孤岭之上结庐,一住,就是整整五十年。修行高深的僧人,对生死皆有预感,今日二僧这一番对话,却是因为,求缘僧的寿数已经到头。或是今夜,或是明晨,便是了结。了缘僧不忍见他再坠轮回,受那爱别离怨憎会之苦,希望能渡他早登极乐。
受了一拜,了缘僧却是叹息,只因眼前之人,仍是执迷不悟。痴儿佛前叩首千万次,求的却非佛缘,而是孽缘,如何不教他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