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宁肇安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眼带微笑。
宁肇安开车带他们去了一家潮州菜馆,坐下先点几客血燕,乔樾、李麓,还有跟着来的蔡云倩,一人一份。又给男同事一人点了一盅红枣虫草水鱼汤。
喝完汤,先上来一窝虾蟹粥,清香扑鼻。大家一片欢呼。乔樾顿时觉得自己饿了,也动手舀了一大碗,迫不及待喝起来。又烫又鲜美,真过瘾。
宁肇安在一旁微微笑着,盛了一小碗慢慢喝着。
其他菜还没上来。蒋峰提议一边吃饭,一边玩“杀人游戏”,得到热烈响应。乔樾本来不精于此道,但是连宁肇安都兴趣盎然地参加了,她也不好意思搞特殊。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煞是热闹。
玩过两轮才知道,她是中间最笨拙的一个,水平比蒋峰还差。
她第一局就当了“杀手”,大家开始寻找“凶手”,宁肇安眼皮都没抬,茶杯一放,随手指一下乔樾:“她。”
他这一指不要紧,剩下的人全部倒戈,矛头齐齐指向她。她的“杀手”生涯两分钟内悲壮绚烂收场。
很久以后乔樾回忆起来,猜想也许是当时自己动作太大,椅子吱呀出了声,所以坐在身边的宁肇安,才会那么轻易就识破了自己。但究竟是不是,她也一直都不知道。
第二轮她是普通人,“被杀”的是蔡云倩。蔡云倩自我陈述的时候,手直直地指向乔樾: “你!”眼睛瞪得圆圆的,挑衅地看着乔樾。
乔樾正捧着杯子灌水,闻言讶然:“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么肯定?”她怎么就成了千夫所指了呢?个个都爱拿指头点她。
“因为你喜欢杀我。”蔡云倩抬起下巴,鼻孔对着乔樾。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蔡云倩,乔樾有点短路。蔡云倩今天找茬来了。她是上司,无论如何不能失态,何况这是玩游戏。
她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笑了一下:“不是我。”
“我说就是你。”蔡云倩一脸愤恨。
“能让你这么肯定,那说明我很失败。”乔樾又笑笑,不再答话,夹了一筷红衫鱼,放进嘴里慢慢吃着,不打算跟蔡云倩正面冲突。她一肚子怨气,那就让她发出来。冤死就冤死。不过一个游戏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人命,她还不至于输不起。
场面一下子有点冷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李麓“哼”了一声,冷冷看了蔡云倩一眼。
一直没说话的宁肇安闲闲说了句:“不是她。”
大家又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地彼此争论。蒋峰扶扶眼镜,好奇地问:“宁总您怎么知道?”
宁肇安拿起餐巾说:“她说不是她。我相信。”
好好的一餐饭,吃得乔樾肠胃不太消化。饭后宁肇安又送他们回公司加班,说自己也要回去收个包裹。
不一会儿包裹送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年男子,碧眼高鼻,说着法语,恭敬地跟宁肇安交谈了一阵子,然后走了。
东西包得严严实实,宽大厚重。远远看见宁肇安在办公室里拆开包装,原来是一本厚厚的画册。她很好奇,但又不方便上前去看个究竟。
没想到第二天廉姐下班临走时,交代她去总裁办公室汇报工作。
天赐良机。进去发现宁肇安不在,桌子上那本画册正正地放在总裁座位的对面,足有一副油画那么大,封面是不杂一丝异色的纯黑,丝绒一样的哑光质地,只是用局部过亮油的工艺,刷着一行字:
claude monet 1840-1926
它以一个易于翻开的姿势,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似乎在无限挑逗地向她招手:“看吧,看吧。”
门房紧闭,四周静得出奇。她的心狂跳不已,明知道不妥,还是着了魔似的,屏住呼吸,轻轻翻开了厚沉的封面。
是一本法文原版画册,纸张极厚,没有版权页和定价,扉页有人写着法文和签名。前面有一个老头的小像,和一小篇文字,她认得是法国独立艺术馆馆长,有一年来过南海讲座。后面几页是莫奈生平简介,然后就是他的画作,
翻看目录,《池中睡莲》组画26幅一张不少,连《泰晤士河风光》组画都一应俱全。
还有一些从未公布的画作,细细列出了创作年月,附有简单的说明。
这种画册,绝不会是批量印刷。
她找到那幅《撑阳伞的女人》。
郊外茂盛的草丛,有种不经修饰的原始璞真。不知名的野花开在白色的裙边。女子撑着一把小阳伞,风姿绰约,眉目清淡。连影子都柔和明亮。天空蔚蓝,画面上的絮絮白云似在流动。
这幅画就和林霏白一样,清新细腻,广阔高远,像是灿烂的阳光笼罩着她,穿透皮肤直达血液。
卡缪面对着自己的画家丈夫,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林霏白呢?他的作品里,似乎没有出现人像。他有没有替丛骞画过肖像、半身像、全身像……?
她想得痴迷,浑然不觉宁肇安已经立在身后多时。
背后有人咳嗽,她慌忙合上封面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又小声说,“总裁,我不是故意要翻您的私人物品。”
“不用这么怕我吧?其实见了你,我比你还紧张,”他笑着做个手势:“请坐。”
乔樾汇报完了工作,心痒难安,大着胆子问:“您怎么会有这本书?是法国邮购的吗?”
他看了一眼她:“别人送的。”意思是有钱也买不到。
她抱着最后一点侥幸问:“那,他们印了多少册?”
他摇头:“不清楚。好像那天爱丽舍宫受邀的客人都有一份。”
她听了不免泄气。
宁肇安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先借回去看。”他起身拿起外套笑笑,眉眼都生动起来:“不过,看完要记得还给我。走吧,我今天没有应酬,可以顺道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