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碟片走进电梯,甄琰偷眼看看旁边的何群,思绪纷乱不已。而他脸上的神情,却正在逐渐镇定自若起来,像是即将看到她手里所有的底牌。
自己为什麽就不能对他更狠一点呢?此前不是一直都处理得很好吗?昨天干嘛要同意和他一起吃饭?为什麽不让他再多闷几天?甄琰懊恼地想,几乎要拔腿冲出电梯。
但真正逼得她冲出去的,不是心中辗转的懊恼,而是层层涌上咽喉的酸涩。
在太平门旁边吐了好一阵儿,甄琰才慢慢回过神,想要甩开粘在她背上和胳膊上的那两只手,却翻来倒去总要留下一只,只好含混地骂道:「混蛋。放开我!」
何群刻意温柔的声音象虫子一般,在她耳朵四周爬来爬去。「你醉了。快进屋歇会儿吧,我扶你。」
甄琰执拗地挣紮着,站直身子,靠在墙上。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放不放?再不放我可喊了!」
何群迟疑着松了手,「我又没想怎麽样,干吗这麽激动呢?小琰。」
再次听到这句独具意义的称呼,甄琰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我警告你,如果再这麽叫我,就尽早卷好铺盖准备回去蹲监狱挨枪子吧。」
「你……」
何群叫了一声,没说下去。朦胧中的眼神很有一些破釜沉舟的味道。
甄琰冷笑一声,低缓而坚稳地说:「你还能把我怎麽样不成?深圳可不是没人管的小城市,我也不是以前的甄琰。你最好还是放聪明点儿,别做傻事。光你自己倒还罢了,万一累及家中二老,是会永远不得超生的。」
何群一向坚持不了多久的勇毅果然就惊兔一般,迅速消失在怯懦後面。「你想到哪儿去了?呵呵……你现在是法学硕士,又这麽有钱,我听你的话还来不及呢。再说,以前确实是我不好,这次来深圳之前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补偿你。虽说我能做的不多,但补偿一点算一点,总归是我一番心意不是?只要你还肯偶尔见我一面两面,叫我做什麽我都答应。你可千万别胡想八想,甄小姐——」
甄琰心中又是厌恶,又是好笑。便闷哼一声,斜眼看着他,「你真的肯这麽听我的话?」
何群挺了挺胸。「当然,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那好。我知道你是个孝子,所以也用不着叫你发誓了。」
甄琰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胳膊。「扶我进去吧。」
躺在床头,喝着何群跑去买来的醒酒汤,指挥他装好电视dvd,放上《贝隆夫人》甄琰心中的快意无以复加。
也许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赚再多钱,事业再成功,最终还不是为了要让这些臭男人在自己面前俯首贴耳,称奴称臣吗?当然,要修炼到能彻底征服萧森刘鑫之类男人的程度,自己还差得太远。但只要自己硬得起心,要想捉弄低俗猥琐的何群却很容易,而且也同样能带来许多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快感。反正自己很快就要到美国去了,那条贵妇又因怀孕送给了别人,就把他当狗一样养上几天,好好为以前的屈辱出口恶气,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甄琰志得意满地想着,见何群正逡巡着眼睛,不知是要走过来坐在床边还是要走过去坐进沙发,立刻冷脸低叫道:「快滚一边吃你的饭去,别挡我看电视。」
何群「哦」了一声,脸上的恭谨居然没有丝毫变化,老老实实地低了头,狼吞虎咽起来。
甄琰暗觉诧异,觉得一切好象都太过容易了些,却又不知道他还能有什麽诡计,忽然想起刚才楼下的对话,便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要跟我说什麽性命攸关的大事?怎麽不说了?」
何群拿着筷子,停了一阵,才谄媚地笑笑,说:「我……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甄琰益发感到诧异。「你再说一遍!」
何群收敛起笑容,看着她。「就是希望你体谅我一番心意,没事常来看看我。」
甄琰又好气又好笑,那些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悲悯,却也在一点点浮出水面。「这就是你所谓的性命攸关?你玩我啊你?」
「不是啊,绝对不是。我是真觉得性命攸关。」
何群这麽说着,转瞬之间,脸上竟挂出了几丝哀伤。「我现在这个样子,逃得一年两年,却逃不了一辈子,早晚还是会被抓进去的。好在父母得了那笔钱,晚年生活应该不会有什麽大问题。除此之外,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过得怎麽样,和我有没有机会尽量补偿你了。假如能在临死之前做几件让你开心的事,我就是当场死了,也是心甘情愿,含笑九泉啊。」
甄琰心神动摇地听着,正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办才好,猛地听到那句「含笑九泉」忽然就明白了,这几句话,以及刚才那些话,肯定都是他准备了好久才记熟的。否则,口舌一向不太灵便的何群,不可能这麽毫无滞涩地长篇大论。他倒还真是处心积虑,打得好如意算盘呢!甄琰一边暗自赞许着自己的敏捷灵透,一边就顺水推舟地说道:「你是想全心全意让我开心,是吗?」
何群立刻喜形於色地答道:「是啊是啊,你能明白我的心意,真是太好了。」
「我明白,而且现在就给你个机会。你过来。」
甄琰招招手,然後一步步指点着何群。「把我的鞋脱掉……袜子也脱掉……好了,去打盆热水帮我洗了,然後好好捏捏。」
他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呢?见何群依然毫无反抗之意,甄琰又重新疑惑不已。然而,随着熟练的手法在她双脚小腿上轻柔地游走,疲劳和醉意不肯让她寻根究底下去,很快就把她送进了梦乡。
「小琰?小琰——」
窗外细弱的叫声毫不费力地唤醒了她。
甄琰抬起头,高兴地站起来,推开窗子。
「你来啦?不是说我今天要认真复习功课的吗?你还来干什麽?」甄琰这麽说着,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
「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走,我带你去瞧瞧。」
甄琰低头看看书桌上的课本,又回头看看後面的房门,为难地说:「不行啊。我还有好些要看呢。妈妈也守在外面。还是高考完了再去吧。」
「怕什麽,你这麽聪明,少看一天半天有什麽要紧。而且……你妈刚开始打盹,只要你把电话话筒拿起来,至少得一个小时之後才会醒。你再不快点儿,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好吧。先说好,一个小时之内一定要回来,不然我可饶不了你。哼哼!」
转眼之间,他们就来到了树林深处一圈篱笆似的灌木中间。看到下面厚实的青草,甄琰蹲下来,四处按了按,忽然就羞红了脸,唾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麽?这又算什麽好地方了?」
他从後面轻轻抱住她,一起滚倒在草地上。「怎麽不是好地方?以後这里就是我们两个见面的固定地点了。我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群琰阁』。你说好不好听?」
甄琰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不断游走的双手,气喘吁吁地嗔道:「不好,俗气死了。而且,为什麽你的名字要在前面?应该叫『琰群坪』才对!」
「好好,就叫『琰群坪』。」
他一边说,一边暧昧地笑着,把头埋在她脖颈中间,几口就吞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融化了的铁水在身体里辗转徘徊,烧灼得甄琰无法喘过气来。知道今天已经不可能逃离这双魔掌,她忽然就放弃了软弱无力的抵抗,任它们解开身上所有的束缚。於是,肌肤的接触,青春与青春,虫语和草香,缠绵不断地,将甄琰带向云外,扯进深渊。
但,他的阳具竟是如此细短轻软,根本无法进入到阴道深处。
她曾经认为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她也曾经认为他是因为紧张才会这样的;她还曾经认为结婚之後他就会好起来,但她全都错了。他寡人有疾,根本无法用正常方式满足任何正常女人。也许,他们当初之所以会赶她离开,这一因素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她当时相信自己完全可以不在乎这些。
甄琰失望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一股浑浊而粘稠的热流,正虫子般地一点点淌在她赤裸的大腿上,停了片刻,又缓缓爬下,爬进下面的床单。她忍不住抖了抖双腿,看着依然瘫软在自己身上的何群,冷冷说道:「混蛋!你能做麽就来惹我?」
何群一惊,撑身抬头,看了看她,悻悻地说道:「我会尽量让你满足的……」
「你凭什麽让我满足?」
甄琰鄙夷地看着他鼻涕虫般的阳具。「你根本就没有想女人的资格。」
「可……可我毕竟还是个男人。」
何群乍然高亢的声音在空中嗡鸣了一阵,又渐渐低沉下去。「你知道我这几年被多少女人嘲笑过吗?那帮杀千刀的,收了我的钱,却不好好服务,还到处宣扬我的残疾……」
甄琰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以为我就不会嘲笑你吗?我可不再是以前那个少不经事随便你怎麽糊弄的傻丫头了。你别想得太好。」
「小琰——」
何群低叫一声,见她没有在意,便继续说道。「我不管。反正,在我认识的所有女人里,只有你……只有你从来没有嘲笑过我,甚至还一直把我当成了不起的男子汉。我想来想去,都还是你最好,我忘不了你……」
「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好处。呵呵……」
甄琰苦笑着偏了头。她不想看他,也不敢看他。那些一直无法完全消除的悲悯,忽然就被何群沧桑痛切的脸和欲哭无泪的哀诉重新激荡起来,而且越来越澎湃汹涌,难以遽止。转眼之间,那些近乎凝滞了的铁水,也被如潮的悲悯驱赶着,重新开始在四面八方辗转徘徊。甄琰知道这意味着什麽,她了解自己的身体。在被刘鑫和萧森的强暴连续两次中途阻遏之後,今天又被何群有意无意挑起了情欲,只怕就没那麽容易平息了。幸好,他绝对不可能伤到孩子。想到这里,甄琰心里有了决定,便问:「你今天把我骗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前天我去找你时本来也没想那麽多。但见到你之後,这几天晚上我都一直在想你,想得不行。所以……所以……」
何群偷眼看着她的脸色,嗫嚅了半天,还是无法继续说下去。
弄明白他今天那些奇怪言行的目的,甄琰不由又有些恼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後再敢骗我一个字,有你好受的。哼!」
「不敢了,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何群如遇大赦般地说完,慢慢直起身,想要下床。
「等等!」甄琰叫住他。「你他妈的倒舒服过了,我呢?」
何群楞了楞,脸上不由就得意起来。但他仍极力掩饰着,恭谨地问:「好,好。要我怎麽做?你说!」
甄琰挺挺小腹,闭上眼睛。「给我舔,好好舔,舔到我叫停为止。」
听见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看到显示幕上甄琰的号码,刘鑫连忙对萤幕上的萧雪说了声,「你等等,我先接电话。」
然後悄悄关掉音讯,拿起听筒。
「刘总,您忙什麽呢?」
甄琰的声音娇糯依旧,悠长的尾音里还加进了几丝恰如其分的谄媚。
「没忙什麽,看几份资料而已。找我有事吗?」
刘鑫一边说,一边看着萤幕上噘嘴瞪他的萧雪,笑了笑,挥挥手。
每次他关掉音讯接电话,萧雪都是这副模样,最近更渐渐开始表示起不满来。这让刘鑫在欣喜之余,也颇有些为难。他当然明白,想要知道对方的一切,是少男少女爱上一个人的基本特徵。但他却不可能告诉她自己在工作之外还有着怎样的私生活,他又还来不及教会她关於隐私权的道理。在这种充满幻想的年纪,萧雪恐怕也无法理解为什麽恋人夫妻之间可以各自保有隐私,并必须尊重对方的隐私。
「是这样。有个朋友刚来深圳,还没找到工作。所以想问问您那里需不需要人。」
甄琰顿了顿,又说,声音里竟似乎有些不那麽自信。「或者能介绍到其他地方,也行。」
甄琰可是一向都认为这种事情是不值得拿来求人的。刘鑫暗自感到诧异,对萧雪做了个鬼脸,然後把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问:「什麽样的人?学历履历大概是怎样的?」
「男,28岁,大学毕业,未婚。在工厂和保险公司都做过。人还算机灵,肯干。要不,什麽时候我送份简历过去给您过过目?」
甄琰字斟句酌地说,像是在隐藏着些什麽。
「嗯,好。我看看先。」
刘鑫答应着,忽然想起以前那份调查报告里关於甄琰初恋情人的描述,觉得若合符节,便笑着问道:「这人对你很重要吗?居然连出国的事情都不管了,上来就给他找工作。」
甄琰的声音明显一滞,随即刻意加添了妩媚,娇嗔着道:「你瞎猜什麽啊。人家是知道你办事牢靠,有什麽进展一定会首先告诉我,所以才乐得省心的。」
「是麽?」
刘鑫越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心中一阵惊喜:这倒给自己逼迫甄琰就范增加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砝码。
「是呀。难道你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嘻嘻……」
「我说话算数还不够。有些事情我控制不到,说了也是白说。」
「不是吧?别告诉我你堂堂刘总,帮忙找个工作也这麽难!又没叫你养着他。」
发觉甄琰会错了意,刘鑫很想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看看她会有什麽反应。但转念之间又有些犹豫。这样是不是急过头了?拿一份还没影子的工作大张旗鼓,没准儿反而还把甄琰给吓跑了。还是应该认真考虑清楚再下手的好。刘鑫这麽想着,到底还是纠正道:「不是介绍工作的事,是你出国的事。」
甄琰立刻沉静下去,低声问道:「怎麽?出了什麽问题吗?」
侧头看见萧雪越发嗔怒的娇憨模样,刘鑫不敢再纠缠下去,便笑着说:「暂时还没什麽问题。不过,我怕你的肚子不争气,到时候被人看出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切!你吓唬我啊。还以为说什麽呢,吓了我一跳。嘻嘻……」
甄琰又再从容调笑起来。「实在不行我就吃胖点儿。你说,是胖子容易掩饰还是瘦子容易掩饰?」
一个丰腴的甄琰会是什麽样子的呢?刘鑫觉得有趣,便道:「应该是胖子吧。」
「哦。还是等我想想再决定吧。」
甄琰停了停,又问。「你最近忙吗?」
「还好。跟以前差不多。」
刘鑫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麽,便淡淡地答着,一边就转回椅子,看着萧雪,伸手过去,上下虚抹着她的脸,然後用夸张的嘴形,无声地说道。「马上就好啦——」
「要不要我过去伺候伺候您啊?」
得了吧,受罪还差不多。熟悉的过程和熟悉的语气让刘鑫不由有些恼火,但他也不想弄崩了和甄琰的关系,便道:「不用了,我今天会早点休息。没别的事就先这样吧。简历你下星期拿到公司来给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