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头儿了嘛?”
“没有,你别晃我呀!”
我和赵书瞬对视了一下,终于承认了“不败的虎翼”已经是一个美好的记忆了,我们现在是全军覆没,而且极有可能长孙无忌不是战死就是在这队战俘里。
“好象没有头儿,不过看见李文书了,看来中军是完了。”
勒了一下腰带,我把短刀握在了手里,“老赵,我这就摸过去看看,你跟弟兄们交个底,让他们抓紧休息,再弄点吃的……”
“你不能去,你的眼睛不好,而且,你的轻功不行……”
他说着把战袍掖在了腰带里,把长刀卸下。
“你说的倒是,不过你潜伏的本事不如我,没当过刺客,耳朵也不如我。而且,我要是不弄清楚了,事就不好办,甭争了。”
不承认九尾骑兵是一支精兵是不现实的,即便这仅仅是一个非主力部队的后备小队,在占据村庄后的一系列动作也明显地展示着其训练有素。流动哨先放了出来,在方圆一里的范围内形成了一个监视网,在村庄周围的警戒线也迅速地完成了,十四人的弓箭手则占据了屋顶,战俘分别塞进了五个草屋里,用五十人看守……
我看见了战俘,他们被绳索拴住了脖子和双手,饿和疲惫已经把他们固有的威风吞噬殆尽了。的确是我们的人,我基本都认识,看着让人心酸。
不过这不是伤心的时候,我得干点什么。
月上中天的时候,我靠近了离我最近的那两个暗哨。他们潜伏在草棵里,于是我也从草中向他们接近,风动,我就动,风静,我就静。行刺是要有耐心的,这样的暗哨肯定是有联络手段的了,杀了一个并不能阻止另一个报警,那就麻烦了。更要命的是今天的月亮格外得好,真他妈的这贼老天又在跟我过不去。
就这样,足足耗了一盏茶的工夫我才摸到其中一个的背后。
静静地屏住呼吸,静静的倾听附近的声音,闭上眼睛。说真的,我的眼睛被夜风吹得一个劲地流眼泪,而且麻酥酥地疼。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好处,我的听觉几乎是在今晚提高了一些,鬼知道是为什么。确定了这个方向只有这两个暗哨之后,我决定行动了。
短刀锁定离我足有四丈、正侧对着我的那个暗哨,脱手,目标是他的脖子。
这活儿,我闭着眼睛也能干,但前提是要真正锁定目标。花了这么长时间,干的就是这个。
倒霉的月亮,短刀飞过去的时候,刀锋被月亮映得亮晶晶的,在地面也留下一条追魂夺魄的辉迹,惊动了离我最近这个家伙。不过早就料到了。一个刺客,这点事儿还想不到,那不早就完蛋了?就是短刀脱手,风拂长草的瞬间,我向目标一弹。五尺的距离不是问题,首先是脖子……
脖子上插着我的短刀的家伙扭过脸来,他的嘴张得很大,双手死死地扣着脖子,好象想把刀拔出去,却没有那力气。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我,那眼睛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光彩。
怀里的这家伙的劲儿还不小,他努力地想反抗。不过我的右臂稍稍松一下,就在他以为能透一口气的时候,我的左肘击中了他的后颈颈椎的缝隙。很简单,他一软就趴下了,没声音。
小菜一碟,比这更强的家伙,都收拾了不知道几个了。我松了口气,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嗨~真是挺没出息的,哭个鸟啊?
哭就哭吧,我也没辙,风一吹,我就一个劲地“伤心”。扒衣服吧,这家伙的身量跟我差不多,早就目测好了的。不过穿的时候才把我气坏了,这家伙的腿短,战袍穿在我身上成小褂了,看着不伦不类的。总比没有强吧?
说老实话,高丽武士的行头真不怎么样,这么窄的袖子,打仗的时候多别扭呀!不过这小圆帽挺不错的。戴好,端详了一下捂着脖子的那家伙,仔细地把战袍系好,然后在系好帽子的带子,就是觉得那大裤裆的裤子短,真没辙。最美妙的是,我多了两斛雕翎箭。那弓也是强弓了,高丽兵人人能挽强弓。虽然不太就手,凑合着用吧,不是挑剔的时候。
穿过树林的时候就听到火光处的狂笑,尽管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但那笑十分残忍。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呢,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村口的空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钉了四个木桩,上面现在绑了四个我们的人,都被扒得一丝不挂的,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木桩的前面点着一个大火堆,周围的高丽武士也都打着火把,人影黑黝黝地不停晃动着,象鬼影。
显然,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战俘的身上,就连在最近的那个屋顶的弓箭手也不时地走神。毕竟是麻痹了的,毕竟他们已经彻底打败了我们,他们有资格享受一下胜利的快乐。
唯一的机会,我凑进了围观的人堆里。
圈子当中的场景真是地狱一般的恐怖,四个战俘有八个高丽武士照顾着。马鞭打人是很疼的,落下去,苍白的皮肤就留下一个淡淡的印子,眨眼的时候,印子就红了,肿起来,被打的人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马鞭再落,再落,红肿的印子就慢慢地绽开,血就随着马鞭扬了起来……让我不那么难受的是,每个人都咬紧了牙关,没有惨叫出来,但嘴角的血也开始漫了出来。
我身边的一个大嗓门突然叫了一声,高丽武士们哄笑了起来,也一起喊出了他喊的能够奇怪的词。
一个光着膀子、象个坛子似的高丽武士伸手从火堆里拣出了一根还在燃烧的木条,一脸残忍地接近了最近的那个战俘,他用火苗燎着了战俘的阴毛。火苗抖了一下窜高,战俘的头猛地扬起来,撞到了后面的柱子,“咚”地一声,身体猛烈的扭曲着但无法逃避……
笑得更狂野了,火把被他们一举一缩地变幻着光线。
我木然地看着,攥紧了拳头。其实就是这么回事,仇恨就会带来暴虐,兄弟在自己的身边倒下的时候,仇恨就积累了一分,然后,在胜利的时候,松弛下来的神经需要找一个寄托,于是残虐战俘就是释放仇恨的最好手段。我们也是这么干的,这不奇怪。但是看到自己的兄弟这样被折磨,嘿嘿~仇恨就不是一点了。
那个高丽武士看着战俘小腹的皮肤被烧成一片黑之后,他把那烧得更旺了点的木条伸到战俘被强迫叉开的腿中间,就用火苗的外焰撩烧着战俘的睾丸和大腿根部细嫩的肌肤,以及肛门。
木桩在晃动,被固定在上面的人疯狂地躲闪着,终于,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瞬间就布满了汗水,好象是在流淌。
笑得更狂野了,惨叫把气氛退到了高潮。其他几个行刑的家伙受到了启发,于是……到处是一片亢奋的怪叫,以及尖利的呼哨,以及战俘充满愤怒和痛苦的嘶喊。
我没有再关注,我悄悄地清点着人数,静静地观察着哨位,战俘守卫情况,以及他们长官休息的地方,马匹管理的情况。
玩到高潮的高丽武士开始想新花样了。一个家伙强迫着一个战俘张开了嘴,另外一个把书伸进去揪住舌头,使劲地往外拽。舌头很滑,不好抓,脱手了。于是找到了一个铁钩,于是……血从断了的舌头喷出来的时候,那凄厉的嘶鸣恐怕是最深的怨恨了吧,那双眼睛中刻骨的怨恨是不能忘记的。
看来,咬舌自尽的说法简直就是一个玩笑。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从山口处传来的马蹄声。我吃了一惊,居然还有另外的部队靠过来嘛?但仔细听了一下,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来的仅仅是十匹马。
马蹄声在离村子一里来的地方停了一下,然后就继续过来。一会儿,一个很利落的小队出现在了村口。被狂野情绪燃烧着的高丽武士们在看到这个小队的旗帜时,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整齐的跪成了一片。
我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但我反应得还算及时,没有太引人注目。
火光照耀下,那是一面旗督上插着三根孔雀翎毛的非常鲜艳的红旗,红旗中间的白月光上绣着一只正在展尾的绿色孔雀。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马上就想到了高丽军中传说的“孔雀女神玄十真”。这个孔雀女神玄十真我从来也没见过,但名气很大。据说“罗郭内空寺”一战击破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江淮水军的着名战役就是她和另一个更有名的“凤凰公主鲜于霓裳”一手指挥的。
嘿嘿~两个女人和一帮笨蛋葬送了进入高丽的三十多万隋军,倒要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女人当然指的是眼下的这个玄十真和另一个听到名字就来劲的鲜于霓裳。笨蛋嘛,不用说了,就是左翊卫大将军、许公宇文述和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之流了。我还没想到更混蛋的皇帝,因为我的脑袋里,皇帝是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是恩帅告诉我的。
我偷偷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火红的影子在我的眼前晃了过去。好象是红衣、红马,倒霉的眼泪又把我的视线弄得一塌糊涂的了,没看清楚呀!孔雀不应该是绿色的吗?怎么变红了?
当我抹掉眼泪的时候,那面旗都过去了,就看见最后的一个穿着红袍、手拿一口挺漂亮的长杆绣绒刀的女孩子皱着眉头非常厌恶地瞟了一眼木桩上血肉模糊的战俘。那张满月一般的脸,很白,白得有点没血色了。连嘴唇的颜色也很淡,那双新月一样的眼睛很冷,冷得比月色还要凉,跟她的绣绒刀是一个颜色的。
一片寂静之后,高丽武士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中充满了虔诚和倾慕……我悄悄地离开了人群,顺手又偷了一斛箭。
负责警戒的赵书瞬第一时间截住了我,由于我穿的是高丽武士的衣服,还小小地较量了一下。他没舍得用弓箭射我,因为我们十四个人的雕翎箭拢在一起也就剩下十三枝了,比人还值钱。
“别嚷嚷,大家不是还在睡呢吗。”
我一边叨咕一边把身上的东西卸下来。
收获不小,整整的九十枝雕翎箭是宝贝,而且我还弄到了两口单刀和一枝长矛,这对我们已经有点破损了的兵器也是一个补充。
“怎么样?”
“不太怎么样。”
我坐下,扒下靴子,让脚松快一下,然后看了看天际已经有点泛着鱼肚白的晨辉,“一共一百五十人,是一个加强小队的编制;马匹一共有二百三十匹,看来是俘获了一些……”
说着,我用树枝在地上简略地画出了村子的轮廓和周围的地形,把马匹和人停留的地点标出来,再标已经看见的暗哨和流动哨,以及弓箭手的位置,“……另外,又来了几个人,是玄十真。”
“你说的是真的?”
“眼神不大济,但旗帜没错,十个女将……”
享受着晨曦的时候,我眼睛一直纠缠着我的酸痛变成了一种舒适的痒,让我不由吸了一口气,哆嗦了一下。
“你的眼睛真的不要紧?”
“估计问题不大吧。”
晨的山风很凉,带着山的湿润,一些蒙蒙的潮气从山腰升了起来,一点一点地蔓延,把视线弄得浑浊。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本来准备用的火攻看来是泡汤了。
赵书瞬显然是看出了我的烦恼,他倒很平静地说:“如果只有一百五十人的话,那么已经比想象的要好多了。即便是加上了十个女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清晨是人最困的时候了,他们又折腾了一宿,现在又有点起雾,咱们现在就动手吧!”
说的也是呢,一路的惨败,一路的奔命,把我内心里原有的狂傲给磨平了,我都快忘了自己能干什么了,就因为还背负着十四个兄弟的性命。以少胜多的事情,以前干过多少次了,真的都快忘了!
“另外还有几十个被俘的弟兄呢,咱们一路冲进去,不就有帮手了嘛?”
赵书瞬还在激励我。
“就这么定了。我带元冲、童 第九、武林,我们四个先往里冲,直接去干掉这
个草屋里的领队;你和卢寒去和弄他们的马;另外的几个人,就让高积久带队,跟进救人。”
看到赵书瞬的嘴唇在动,我摆手,“就这么定了,记住,那些马比什么都重要。叫兄弟们起来,咱们干!”
天还没有亮,一切都在一片混沌的青色中准备醒来。雾!真他妈的操蛋,山上有雾了,山下屁都没有,只有一层清纱一样的玩意。我就想破口大骂,毕竟这山地作战与我们熟悉的大漠戈壁和辽东平原的作战简直就是两回事。没辙,只好再改计划,我让陈醉和陈醒哥俩绕到村子西边住着至少五十人的林子去放火。风势又不帮忙,就算林子都着了,火势也不大容易波及到村子的草屋,简直是气死我了。
生气归生气,事儿还得办!我们牵着战马从晚上打开的那个小通道穿过,到了林子边。
木桩上已经是烧焦的尸体了,一片炭,已经没有了男人的特征。火堆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着着,玩累了的三十来个高丽武士就在火堆边横躺竖卧着。草屋顶上的弓箭手还在打盹。
赵书瞬和卢寒摸过去了;陈醉和陈醒哥俩也摸上去了。
看了看身边的人,我伸手摘下长弓,翻身上了青鬃兽。然后,招了一下手,双腿一夹,小腹向前一顶,人向前倾,雕翎箭在弦上,马已经闯了出去……
接着,蹄声如雷。可能是清晨格外的安静吧,蹄声就显得格外地响;马蹄踏过火堆边沉睡着、或者是被惊醒的高丽武士的身上过去时,那些惨叫也格外响;弓弦在空气中震动,雕翎箭划破空气的哨音也格外地清晰……
“杀--”
我扯着脖子喊出了第一声,好象要把这几天来所有的郁闷都喊出去。武林那面已经成了布条的飞虎旗在我的身后张了起来,猎猎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