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门不想在警察那里浪费时间,也不想与他们起冲突,于是他选择在贫民窟东北侧的入口下车,徒步前往蜜儿的所在处——就是要走上好一段路。
赛门的脚步很快,茱斯汀从容地跟在后面。因为时间紧迫,茱斯汀没有更衣的时间,但在这条黏泞的泥土路上,她丝毫没有为她早上那一身冗长的裙装所累而减缓脚步——得知赛门要从这条路通过后,她一下马车就卸掉了及地的礼裙,下身只着吊带长袜跟在主人的身后。
紧身的薄袜十分写实地勾勒着茱斯汀后腰、臀与修长双腿的曲线,伴着她的每一步,紧翘结实的臀部牵动着大腿,轻快而矫健地踏步行走在糟糕的路面上。
这对伴在赛门身侧的玛格丽塔固然没有太大影响——她顶多不时瞄两眼,然后暗暗羡叹,但对紧随玛格丽塔身后的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们来说,“杀伤力”未免过于激烈——尤其是对占据他们一半数量的年轻男性而言。
这些人都是玛格丽塔的学生,平时疏于锻炼,又或背或扛着大小包裹的他们,颇艰难却又忠诚地随行在自己敬重的导师后方。
一整群穿戴整齐的“白衣人”阔步穿行在贫民窟中。这样的景象,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见到了。而今,贫民窟中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或是“较博学”的人士,方才懂得“白衣人”的意义。
医生与护士、医疗官、各种医务人员——这些人真的阔别贫民窟太久了。
以赛门的脚力,无视这盘曲的道路,直接飞檐走壁,不多时便可抵达蜜儿的身边,但他没有如此做,反而配合着玛格丽塔与她的学生们的步伐,以常人可及的速度稳步前进。
相对于蜜儿等人的生命,大家的安危同样重要。就算赛门不在乎自己也染上那种“病”,作为一个领袖,他也必须优先考虑到贫民窟所有人的生命安全,确保引领玛格丽塔匆匆组织的医疗团抵达“病源”的所在——这一路上,茱斯汀和玛格丽塔达成了这样的一致,齐力说服了心急如焚的赛门。
从道路左前侧的屋顶,纵身跃下一位少女。
“主人,警察目前无动向。”
“知道了,盯紧。”
“是。”
禀报现状的同时,少女一直寸步不差地同步在赛门的左后侧。禀报完后,她又立刻攀跃上道路一侧的棚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同样地,又一位少女跃下,这次是右侧。
“主人,此地到蜜儿所在处的所有道路都已净空。”
“辛苦了,请确保你们从贫民窟外请来的大夫的安全。”
“已派专人随行,另有暗中保护。”
“做得好。”
“谢主人。”
几乎是刚才那位的翻版,这次的少女以同样的方式前来,又以同样的方式消失。
之后还陆续又有数位女性现身向赛门禀报了贫民窟内外的事态进展。
玛格丽塔一言不发,毫无动摇地快步行走着。
茱斯汀也是一样。
赛门更是神态自然,言行老练地支使着这些姿色过人的女性们。
唯独玛格丽塔的学生们躁动不安起来。
女性学生们对刚才那几位一闪而过的女人们紧身衣下的火辣身材过于羡慕而交头接耳。
男性学生们更是对此气血上涌,不能自已——这多半得益于贫民窟所特有的暴露双腿的紧身衣款式。
更别提那几个女人的姿色了。
“你看今天报纸了吗?老师到底和这个少年究竟——”
“不知道,不过这个少年好帅气!”
“你小点声!别让老师听见。”
“不会吧?老师真的和他是‘那种’关系?”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好漂亮,全部都是美人啊。”
“我现在举双手赞成在贫民窟开办小学的计划了——早知道上个月我不该投否决票的。”
“我也是。”
“安静!”
厉声喝止下,不安分的学生们立时安稳下来。吞咽着口水的男生也好,天性喜好绯色新闻的女生也好,统统拜服在大陆第一名师的威压之下。
玛格丽塔不怕别人说闲话。
她更担心的是赛门与茱斯汀事先关照过的“请保持安静,不要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赛门的心情很复杂。
徘徊于尽早得知蜜儿的病情,以及保障医疗人员安全之间的矛盾同时,赛门也不禁感慨。
琳花一手创立的情报体系,竟是如此重要又好使。
即使短暂地脱离了琳花的控制,这套“系统”依旧能够维持某种程度可以接受的“低效”运作。
按照茱斯汀的说法,要是情报系统没出问题,赛门少说能提前三个小时知道这些事。
赛门斜眼看了看茱斯汀,他突然有种想法——琳花故意安排茱斯汀出现在自己身边不是没有原因的。
琳花为赛门囚禁后,茱斯汀的一言一行,每招布置,都无时不刻地提醒着赛门,向他暗示着琳花的重要性。
罢了,罢了。
虽然不甘心,但等琳花见过蜜儿,就放她一马吧。
大不了以后把她的工作场所限定在家就是了,这样也便于把情报控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主人。”
男性的学生们已经把眼珠子都瞪直了,而陷入沉思的赛门却未注意到又有一位姿色极佳的女子已经跟上了他的脚步。
“芭堤雅,告诉汉娜——谢谢,她处理得很好。”
“是,我会转告——她好像有些怕你会责怪她呢。”
“怕?她什么时候‘怕’过我啊。”赛门无奈地笑笑,“蜜儿的事情是与她有关——但这件事,我总觉得是某些人蓄意为之。”
“汉娜姐也是如此想,她让我提醒你,要提防那个——”芭堤雅把嘴唇凑近赛门的耳侧,“——那个蓝发小女孩。”
“……嗯,汉娜人呢?”
“这——汉娜姐正在劝琳花去看看蜜儿,这很可能是她们最后一面了。”
“没错——你是什么意思?劝?”
“是,”芭堤雅面带疑惑,“我当时也在场,琳花看上去——也很着急,但是又——”
“她不肯去见蜜儿?真的?这种时候?”
“是,而且她不肯说明原因。亏得蜜儿昏迷中一直在喊两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琳花。”
“我知道了,你去告诉蜜儿——要当心自己别被传染上了——请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就到了!他的赛门哥哥马上就——”
“呃——主人。”芭堤雅的神情很是“有趣”,透着一丝戏谑之色的她似乎是在强忍讥笑,“主人,蜜儿小姐喊的另一个名字可不是你的——我想想,好像是叫,‘伊芙’?”
“哈?”
赛门挠了挠头,他本能地把视线移开,以回避开这尴尬的境地——左边是听出了某些端倪的玛格丽塔,右边是同样一脸不解的茱斯汀,身后则是愈发激烈的交头接耳。
更别提身边还有个一脸坏笑的芭堤雅。
“主人,汉娜姐还觉得,这很可能是引诱你现身的某种伎俩。”
“……有意思,到头来,我反而成了猎物么?”
“所以,这是个好消息——汉娜姐认为,蜜儿应该性命无虞。”
“……原来如此,汉娜的考虑不无道理——但蜜儿所受的苦却是实实在在的,我要那个蓝发的——我知道了,她叫‘伊芙’是吧?我要她付出代价!”
“是,汉娜已命朵拉布置好一切。”
“就是这样,很好。我都明白了——我现身之后,就等那个‘伊芙’跳进你们的口袋是吧?”
“主人英明。”
赛门心情稍霁,终于获得一丝宽慰的他,再次注意到芭堤雅的神色,他伸手捉住她的下巴。
“芭堤雅,你刚才的表情很不错啊。”
“承蒙主人——夸奖。”芭堤雅面露喜色。
“今晚在家里等我。”
“是,我的主人。”芭堤雅瞒着朵拉孤身前来“邀功”,等的正是这一刻。
“把对付琳花时用过的那些家伙准备好。”
“咦?主人开恩!那几件连汉娜姐都没法——”芭堤雅的脸色骤变,她知道自己玩过火了。
“少了一件,你这个月就别想下地了。”赛门露出坏笑,抵着芭堤雅的下颚将她推开。
“啊咳!”
听到了茱斯汀的提醒,意识到自己因得知蜜儿可能有救而有些忘形的赛门转过头去。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与他同样充满信心的玛格丽塔,以及面色愠怒且愈发不解的茱斯汀。
还有听到了自己与芭堤雅的交谈,而队形濒临崩溃的玛格丽塔的学生们。
“茱斯汀。”
“是,我的大老爷。”茱斯汀的语气中明显包含着不悦。
“你不用跟我去了,你到我家去见见琳花,务必问出她不肯前往的理由——”
茱斯汀称呼赛门为“大老爷”,却一向唤琳花作主人,赛门自然多有不满。当着外人面不便发作的他,索性将茱斯汀遣去家中,好让她亲眼瞧瞧她挂在嘴边的主人——那个不听话的女人,琳花的“下场”。
“是,我也觉得古怪,这绝不是主人的本意。”
“要是她实在不肯说,就把她绑上,说我命令必须把她带去。”
“这种事我不会答应。”茱斯汀直言不讳地回绝了赛门。
“茱斯汀,你想,汉娜能判断出的事,琳花当然也能想到!”
“……所以?”
“所以她才不去的!”赛门进一步坚信了汉娜的判断。
“是的,但愿如此,希望蜜儿平安无事——但这种推测无法解释女主人不愿前往探视蜜儿的理由,主人应该知道女主人和蜜儿的关系。”
“嗯,这个确实古怪。”
“赛门,我理解了,琳花小姐,不去探视与之关系密切的另一位名为蜜儿的女性——如此,‘蜜儿生命无虞’的推论成立是必要的条件,但并非充分。”正当赛门沉思之际,已经完全从对话中听懂了事态的玛格丽塔开了口,“我的意思是说,请你不要过于主观,也不要过于乐观。”
“……博士有何高见?”被当头泼了冷水,再加上考虑到玛格丽塔身后的学生们,赛门故意表现得有些冷淡。
“那位琳花,我曾见过。”没有受赛门态度的影响,玛格丽塔客观而理智地阐述着自己的意见,“上次我见识过她处理事情的手段,是个精明的人,比学院里的那些笨蛋们强多了,要是她有朝一日去学院——呃,我是说她会选择那么做,自有其原因,我建议尊重她的判断。”
“……嗯,好吧,我乖乖听话就是。”赛门一脸淡漠地望向玛格丽塔,同时又对她悄悄咋了眨眼,“还有什么建议么?”
“呃,那个,我,刚才我是——”总算是意识到这种交谈方式十分地不自在,但顾忌到身后学生们的眼光,玛格丽塔只能猛朝赛门使眼色,“——嗯哼!所以说——那个——既然是有人设计,你就不能——”
“完全正确,所以说,那个‘伊芙’一定会现身。这次我一定会逮住——”
“不对!你会安排埋伏——这种事情对方当然会想到啊!”
“是吗?所以呢?难道要我撤掉埋伏,仍凭对方来去?”
“出于理性的判断,我觉得安排太多人反而会正中对方下怀——对吧?”玛格丽塔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这种纯粹是出于逻辑而作出的推论。
“别再说了,我意已决。”赛门对芭堤雅点点头,示意她速速离开,前去布置,“放心吧,博士,我现在知道了,那位‘伊芙’确实不是一般人,可她不过是个小女孩,能奈我何?”
玛格丽塔还想再努力劝劝,但茱斯汀从一旁握住了她的手。
茱斯汀用指尖在玛格丽塔的手心敲了几下,玛格丽塔便默默地退后,放弃了对心意已决的赛门的劝告。
无视众多近在眼前的线索,和其所构成的合理推论,玛格丽塔只得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不安与怀疑。
要相信自己的男人——玛格丽塔博士如此说服自己。
(与此同时)
“窗户,全部,关上。”
“天窗,也要,关上。”
“门下,塞上,干草。”
女人们正忙着在一间大棚屋内上下布置,依照伊芙的命令,她们堵上了这间棚屋的所有出口与缝隙。
“谢谢,你们,出去下。”
“是。”
伊芙的命令下,所有女人动作整齐地从棚屋此刻唯一的出口——一扇很窄的门排成一列走了出去。
伊芙深吸几口气,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些粉末,一个小型的香炉,一只火褶子和一撮引火物。
她老练地操作着手里的工具,用它们燃起一缕熏烟。
之后,伊芙四下看看,将香炉搁在了屋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你们,可以,进来了。”
屋外的女人们又鱼贯而入。
面对着神色平稳的红发少女,她们站成数排,静静地等候着她的下一个命令。
“把‘赛门’,带到,这里来。”
“是。”
“请务必,只带他,一个人。”
“这,他的身边必然有几个人跟着,恐怕——”
“他的,亲信吗?”
“是。”
“那样,更好——去吧。”
“是的,主人。”
“不要,叫我,主人。”
“是。”
“请,各位,深呼吸。”
女人们大口地吸气,又长长地吐出肺中的气息。
“继续,呼吸,十次。”伊芙把视线转向一旁,看着棚屋角落里的香炉。
对不起,薇薇,玛丽。
对不起,蜜儿以及各位。
虽然时间将近,但我已经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来拯救你们,拯救所有人。
——拯救这个黑暗的世界,将光明送给你们。
面朝西方,伊芙祈祷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