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p
“我知道你的意思。”黄安起身,拍拍巴掌。>p
一条大狗从黑暗中跳出,跳到院子正中。>p
“大将军。”黄安随手取出一枚玉佩,丢给狗子,“去,把那些家伙都给我叫过来,就是那些来这里帮忙种树拔草收拾屋子的那些汉子。”>p
艾珠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少爷,你这样做——”>p
“就算只有一个人。”黄安背手而立,“我也是黄家的家主。”>p
他往雀栖堂里走,两步,又停住:“艾珠?”>p
“少爷?”>p
“做晚饭。”>p
茶室里摆置着盆景怪石,弥漫着烤肉和孜然的味道。还有吆五喝六的声音。>p
“大大大,快开快开!”>p
“狗四,听说你的寨子上新来一压寨夫人?你小子很得意啊。”>p
“王五,这是欠你的钱,我先还你,什么,少了?没良心的,少的那三分之二我不是请你去夕阳楼吃饭了吗?吃饭不要钱啊!”>p
“唉,不是哥哥我不仗义,是哥哥我也没钱啊,近来正好打算去山下借点粮食?什么,你说我才劫了一笔,是哪个混球走漏的风声?”>p
“忆安啊,最近老子心神不定,你家祖传忘情水还有存货没?让老子喝一点吧!”>p
“你心神不定喝迷药干什么?浪费我家宝贝,你直接喝蒙汗药算了!”>p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p
硕大的一只整羊被剁成数块盛在大铜盘子里,围绕着大铜盘的是烈酒倒满的七个黑釉大碗以及一盅白茶。>p
黄安下手撕下一块羊油沾满孜然粒的肉,大口嚼了,端起酒碗:“兄弟们,干了这碗酒,咱们又见面了。”>p
把场面搞的乌烟瘴气的六个汉子和一位公子闻言见状顿时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端碗,还有一个端茶:“我们干了,黄爷随意!”>p
黄安哈哈一笑,碗沿对口,同众人一道鲸吞牛饮,霎时,七碗一茶杯于空中碗口倒悬,几滴残酒落在长桌之上。>p
艾珠抱着酒罐子,看得心惊肉跳,这些家伙们酒品那么差,喝起来还是毫无节制,一点不像是有身份的人,虽然他们来头的确不小。>p
端酒的五个汉子中有四个乃是青州四大寇,芶城,王五羊,何满,赵鹏举,此四名早在数年前就已上达天听,州县官军屡次征剿,无一不是损兵折将,而剩下那位更是江南贼魔,来无影去无踪,虽是窃字门里一师祖,做下惊天大案无数,却无名于江湖朝野。>p
喝茶的壮士是曾是是军中人,官阶如何尚不得知,只晓得那青州军万夫长见其仍需点头哈腰。>p
至于那公子哥,则大大有名,江南才子探花郎,弃官自封风流王说的正是此人,西子李少。>p
此七人,都是黄家门客,为黄家办事,此时见黄安端酒,众人也知是有事要说,于是喝完一碗酒水,青州贼魔先开口问话,单刀直入道:“黄爷,深夜叫小弟们来可是有事吩咐?”>p
黄安叹了一口气:“出事了,我打算跑路。”>p
喝茶的壮士皱眉:“惹到谁了?黄爷开口,我等先去试试那厮的斤两。”>p
黄安笑笑:“吕天师死了。”>p
然后他看着没一点反应的众人皱眉:“不是,你们怎么这么淡定?等等,我去,该不是你们早就知道了吧?”>p
贼魔一脸同情:“今日上午,李兄先得到的消息,未能及时通知您。”贼魔说到这里顿顿,“天师是在今日寅时归天的。”>p
黄安突然想起自己梦中那陨落的大火球,不语。>p
“黄爷担心个什么?”王五羊拍桌子,“他喵的祖爷爷归天这青州也轮不到那些龟儿子闹腾,何况吕祖爷何时管过我等?我们在青州不照样要得风雨?”>p
黄安再次撕下一块羊肉:“对面是齐家,可能...”他想想那位没有说话的老仆,“八成还有宋家。”>p
王五羊顿时不吭声了。>p
艾珠跑过去,给众人满酒,倒茶,李公子端起酒碗,抿一口:“黄兄现在要对付齐宋两家怕是力不从心,对边可曾提了什么要求?”>p
黄安想起齐少爷的表情,噗呲一声:“他们?他们要雀栖园和艾珠。我估计给他们便能了事。”>p
艾珠吓得酒罐子都差点掉地上,然就听黄安说:“只可惜,我不打算宁事息人。”>p
七位宾客瞧瞧小脸煞白的艾珠心中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气,这么多次了,连他们都已经习惯了黄安拿艾珠开玩笑,这个一根筋的小婢女还总是当真。>p
贼魔点头:“确实不可如他们所愿,没了园子和艾珠,黄爷你在他们眼中就更低一等,吕天师才登仙而去他们就敢来您这里大放厥词,如失了雀栖园,黄爷你再无翻身之力。”>p
黄安喝酒:“园子该给给,打得过就打,不然就跑,反正总有一日我要收回我的东西...只不过...”他一下坐直,“伙计们,我担心的不是齐行山,区区青州三豪之二,虽我不能敌,却也不放在眼里。但是——”>p
喝茶的壮士将茶碗一搁:“黄爷,您的意思我明白,这可非同小可,您有何打算?”>p
黄安眉头一翘:“倒也不妨,我打算亲自去走一趟...但此间的事情还要拜托各位...忆安,你去升云山取回我的那三包海蓝香...老何,你去召集人马,还要李子,你需要做一出戏...”>p
黄安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身子往前倾,众人索性也凑过来,八个男人,围成一圈,窃窃私语。>p
看着这一幕,艾珠思绪有些飘忽。>p
黄家一年四季,四次修理院子的习惯自她八岁进黄家家门就有,而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翻新园子,名为修园,实为点兵。>p
点黄家之兵。>p
八岁那年,春分日,她怯生生地立在在牵着黄安的少妇身后,瞧着那黄家女眷中地位仅次于黄家正房的雀栖堂大丫鬟抱着酒樽步入如今的茶室,黄家老爷和七十二位修园之工畅饮一夜,四日后,京师来人,跪于黄家大门前,负荆请罪。>p
九岁那年,夏至日,她躲在枇杷树望着一身缟素的黄安对着他病入膏肓的母亲长跪不起,那位黑发及腰的少妇轻轻抚摸黄安的头发,微微一笑,极尽温柔,然后,她端起青瓷酒壶,走入茶堂,三刻之后,茶堂大火,将大半黄家门客付之一炬。>p
十岁那年,秋分日,她站在院子里,看着黄安一手拉着一位婢女,一手拿着酒壶走入茶室,那一夜,婢女的惨叫声和黄安悲伤的眼眸,她一生不忘。>p
十一岁那年,还是秋分日,她看看黄安,发现黄安看看她,然后,黄安让她回屋,自己搬着酒罐子走入了那冷冷的茶厅。>p
十一岁那年,冬至日,她接过了黄安的酒罐子,和黄安一起走入了茶室,也就是从那一天起,黄家修园子的人没有再变过。>p
可黄家再也不是那个轻松让朝廷大员都为之低头的黄家了。>p
物是人非?人事皆非!>p
艾珠想的有些伤心,可她突然想到,黄家点兵,自己为黄家众将持酒三年多,期间这些男人喝醉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对她无礼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