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芒鞋,落在雀栖堂垂纶潭前,这位鹤发童颜的龙香山老道一仰脸,就瞧见那冰雪容颜的女子素衣裹体,长发披散,横卧于潭边假山大石之上,身边有一壶酒,一鼎熏香。>p
酒水半满,熏香却只剩下些白灰了。>p
“人都道雀栖小苑中有只畜生,却不曾想还有个妖孽。”老道目色阴沉,“什么江南名园,完全一藏污纳垢之地。”>p
女子并不出言反对,她抓过酒壶,仰俏脸,张樱桃小口,咕咚咕咚地喝起酒来。>p
老道目微微眯起:“本是想从黄家小子这里寻些东西,弥补当日撞破齐家抓周所折损的机缘,却不想竟然遇见你这等妖女,想来若能杀你身,烧你魂,定然可炼出一二气数,足以平掉黄家小儿造成的损失。”>p
女子不语,咽下最后一滴酒水,她伸手往嘴上一抹,继续听老道唠叨。>p
老道冷笑:“你该不是以为能在老朽耳边吹几声妖风就足以自豪了吧,需知蝉鸣虽响,不如鸿鹄不语。”>p
“你家鹅不叫啊?”女人随手把酒壶丢入潭水里,懒洋洋地说道。>p
老道人往前走了一步,抬一手:“希望到了阴山之后,锁鬼之地,你那伶牙俐齿能经得起拔舌吞炭之痛,能受得起饮铁食——”>p
他的话并没能说完,因为他的人头已经落地了。>p
和他的脑袋一起落地的还有他的胳膊腿手指肋骨脊椎心肺和肝子。>p
为何,会如此?>p
明明自己曾经一指断西山,明明自己曾一袖装澎湖,明明自己曾一脚踏碎南蛮千军万马。>p
明明,自己——>p
老道人带着疑问,进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p
“你废话真多。”女人坐直,伸手于虚空中一抓,早将老道的三魂七魄握在手里,看着从黑暗中又给自己捞出来的老道的魂魄,女人呵呵一笑:“你真当自己在青州抢了那一份气数就能为所欲为了?呸,那份气数是齐家小公子的,你最多算个引路之人,如此也罢,可你竟然敢提及黄安那厮,真是败坏我的心情,罪不容诛!不过,就算如此,也可留你个全尸,然而你竟然敢对艾珠下手,就这一点就足以让你碎尸万段!”>p
看着在自己手掌中不停翻滚挣扎的灵魂,女人突然笑了,带着凉凉的媚态,她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地把你的尸体喂给野狗的,不会浪费的,而你的残魂...我保证,我会很认真地将其磨灭的,不会给您哪怕一点转生的希望和机会的,所以你尽情地绝望吧。”>p
女子将双手合拢,微微用力碾磨,在聆听着掌中的嘶嚎和绝叫中,女人慢悠悠地说:“还有最后再教你一件事情吧,能动手先动手,打得对方快死了你再装哔,这样不容易装成煞笔...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应该听不懂。”>p
女子灭杀了老道的魂魄后再次倚倒于大石上,手一伸,隔空取过道人的首级,又对着水潭招招手,垂纶潭中,便有物浮水而出,黑盖四腿,有头有尾,原来是一只大老鳖。>p
黄安曾说,三顿饭未见肉味,可知他昨晚并没有将这只鳖和那野菜一并炖掉。>p
大鳖出水,爬到大石之下,以头触石,似与女子施礼,女人挥手:“罢了,我昨日从黄安那小子口齿之间将你捞了出来,今日再给你发份利市,你可接好。”说着就把那老道的脑袋丢在了鳖背上。奇怪的是那圆溜溜的人头在滑腻腻的黑壳上打转,竟然不落。>p
女子哼笑一声:“你这蠢物果有几分道行。”说罢一伸手,揪着老道发髻一提,那老道的人头竟然和老鳖鱼黏在一起,随着女人抬手,鳖身如面团一般变形拉伸,早成一人身,却和那老道一般模样,只不过衣袍俱黑。>p
那王八化成的老道起身,一口哇出一块血淋淋的脆骨,又咳了两声,这才躬身行礼于冰雪女人:“谢大仙赐奴仆肉身!”>p
“免了。”女子手一摆,却又突然地转过脸来,“我说你,虽得了人像,但你也算不得是你了,不后悔?”>p
老鳖再行大礼:“虽死无悔。”而后他又道:“愿为大仙效犬马之劳。”>p
“有这份心就好。你得了龙香山道士的头颅,应该也得了他的记忆,如此,他是谁,你就是谁。”女子道,“你是什么人?”>p
“奴才乃是龙香山第七十二代掌门,赵龙象真人。”老鳖精回话。>p
“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不过,你要记住两点。”女人起身,“有恩需知报恩,黄家小侍女昨日一时心软这才给我出手之机,这是恩德,你要回报,这几日,你得时时刻刻关注齐家动静,保证艾珠的不受侵害。必要时,你需亲自出手,救得艾珠一命。”>p
鳖精赵龙象忆起昨日绿衣婢女磨刀霍霍,怎么都感觉不到什么恩德的存在,可又不敢直言,只得说:“龙象记得,谨遵圣命。”>p
女人笑笑:“不妨事,如你命丧黄泉我也有办法从幽冥救你魂魄。”她说罢,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又问:“你可记仇否?”>p
鳖龙象一个哆嗦,赶紧跪伏于地:“不敢记仇。”>p
“屁的。”女人冷冷说,“有恩要报恩,有怨必报怨,不敢记仇算什么汉子,所以你记住了,保护艾珠便是了,但你要是胆敢救那把你钓起的黄安,救那小子性命,为他做事...”女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危险,“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会把你和着野菜一起炖了。”>p
“这——谨遵圣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