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渭元道:“本来想亲自给你选个好媳妇……现在没机会了,记得……记得要找一个……找一个福慧双修的女子……”
徐锐又想起马车里两人推心置腹的一幕,心中一酸,将那个盒子揽进怀中,不住地点头。
杨渭元叹了口气:“也怪义父……是我军务太忙无暇持家,才对家中三子疏于管教,让你义母怨怼丛生……连累你……受了不少苦。”
徐锐摇头,想要说话,却被杨渭元打断,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恨他们,你想报复,所以才会入了暗棋……但男人成长的代价太大……人生路上稍有行差踏错……便再难回头。
还好……还好,还好你还是回头了,而且做得很不错,义父虽不是……不是你这般天纵英才,但看人很准,今后你必成大器,要记住,记住一句话……
手段花样皆是小道……大丈夫……大丈夫……”
“手段花样皆是小道,大丈夫自当有大气魄,守得住底线才能长久,切不可为求捷径而自毁前程!孩儿记住了,义父,孩儿记住了!”
见杨渭元说得吃力,徐锐连忙接口,疯狂滋生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杨渭元裂开嘴,吃力地笑了起来。
“我只说是暗棋之人害我,凶手……不是你。却没说……没说害我之人究竟是谁……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打算……不想破坏你的计策,反倒暴露你的身份……”
“是,孩儿已经有了计策,不会让他们伤害孩儿,更不会令他们逍遥法外!”
“那就好……一切以安全为重,若事不可为……不妨……不妨忍他一时,待扭转局势之后……再处理他们不迟……”
“孩儿明白,这些孩儿都明白!”
“好!剩下的路,义父不能陪你了……北武卫便交给你……一定要……一定要把大家带回去……”
“义父放心,孩儿一定不负义父所托,誓与北武卫共存亡!”
杨渭元满意地点了点头,眼角和鼻孔中流出潺潺的血水。
徐锐心中大痛,连忙用袖子去擦,可那血水就像拧不紧的水龙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杨渭元努力将头偏朝一边,躲开徐锐的手,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咬着牙慢慢说道:“泾阳大败,我死之后圣上虽不至降罪于我,但靖武侯的爵位恐怕……恐怕不保。
我那三个儿子……顽劣……顽劣成性,不学无术,愚蠢透话,手里的酒壶早已空空如也,至始至终他也没有转过头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怕被徐锐看见泪痕。
院子里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梁同芳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从门外走进来,直奔徐锐而去,瞧那模样似是要将徐锐撕成碎片。
刘异眉头一皱,跨前半部,挡在徐锐身前,徐锐却从他身后饶了出来,挺起了胸膛。
义父刚走,徐锐不愿在这个时候逃避,即使是面对将士们的怒火。
在内心深处,他一直觉得杨渭元的死与自己有关,要不是自己麻痹大意,要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他甚至希望梁同芳痛揍自己一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在以这种方式惩罚自己的罪过。
梁同芳走到徐锐身前一丈处停下了脚步。
刘异冷哼一声道:“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梁同芳朝刘异深深下拜,接着竟然两腿一弯,跪在了徐锐面前。
两人都是一愣,却听梁同芳沉声说道:“老梁我是个粗人,年少时行差踏错,落草为寇,若无意外大抵是被朝廷抓了砍头。
蒙大帅不弃,将我收入军中,此后随大帅南征北战二十余年,这才混成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没有大帅便没有老梁的今天,可如今大帅遭奸人所害,老梁空有一身勇武,却不知要去找谁报仇,每每想到这里,老梁都恨不得一刀砍了自己!
徐佐领,您计智百出,算无遗策,便是与兵圣武陵王相比也不遑多让,老梁万事不求人,今天以身家性命相求,我愿生生世世当牛做马,只求您为大帅报仇!”
说完,梁同芳重重磕头,“咚咚咚”三声闷响,有若铁锤轰墙,他的脑门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梁同芳你……哎……”
刘异见他满脸鲜血,长叹一声。
梁同芳却是对血流如注的额头不管不顾,死死盯着徐锐。
徐锐瞥了他一眼,没有半点怜悯之色,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你放心,义父的仇我会报,该死的谁也跑不了!”
说完他突然粲然一笑,仿佛冬去春来,雪过天晴,刘异与梁同芳诧异地望着他,他却恍若未觉,迈开大步走出了小院。
刀,终归是要杀人的;血债,自然是要用血来偿!
徐锐的泪水风干在脸上,只剩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