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样的眼睛,就能理解这人不久于人世了。在他身上几乎看不见生命力,只能找到一个生命的微弱痕迹。就像一间所有家具已被搬走的旧房子,只有等候解体的命运一样。g涸的嘴唇边上长满杂草般的稀疏胡子,令我惊讶于一个如此失去生命活力的男人,居然还有胡子照常生长。
阿绿向另一个躺在靠窗床位的中年胖子说〃午安〃。对方似乎不能开口似的,仅仅微笑点头示意。他咳了两三声,喝了几r放在枕边的开水,然后蠕动看身体躺卧下来望窗外。窗外可以见到电灯柱和电线,此外什么也没有,天空里连云也看不见。
〃爸爸,怎样?好不好?〃阿绿对看父亲的耳d说,就像在试麦克风的说话方式。〃今天觉得怎样?〃
父亲徐徐蠕动蓍嘴唇说:〃不好。〃不是说话,而是把喉咙深处的g燥空气□出来而已。〃头。〃他说。
〃头痛吗?〃阿线问。
〃嗯。〃父亲说。看样子。他无法说出四个音节以上的句子。
〃没法子呀。刚刚做完手术,当然隔了。可怜,再忍耐忍耐吧。〃阿绿说。〃渡边,我的朋友。〃
我说:〃您好,〃他半开嘴唇,又合起。
〃坐这儿吧。〃阿绿指一指□脚边的圆形塑胶椅。我依言坐下。阿绿喂父亲喝了一点水瓶里的水,问他想不想吃水果或果冻。她父亲说:〃不要。〃阿绿又说:〃不吃点东西不行呀:〃他答说:〃吃过了。〃
床边百张兼放东西的心餐桌,水瓶、茶杯、碟子和小时钟就摆在上面。阿绿从下面放看的人纸袋中拿出换洗的睡衣、内衣裤和其他零零□□的物件出来整理,然后收进门边的壁柜中。纸袋底下装看病人吃的食物。两只西柚、一些果冻和三条黄瓜。
〃黄瓜?〃阿绿发出惊呷声。这里会有黄瓜?姐姐到底在想什么呀。我猜不透。我在电话里告诉她要买的是这个那个,可没说要买黄瓜呀。〃
〃会不会把〃奇异果〃听成是黄瓜?〃我尝试说。
阿绿啪地弄飨指头。〃不错,我的确是托她买奇异果的。可是用脑想一想不就知道了?怎能叫病人啃黄瓜嘛。爸爸,想不想吃黄瓜?〃
〃不要。〃父亲说。
阿绿坐在床头,把许多项琐碎碎的事情一一告诉父亲。例如电视昼面不清楚,叫人修理了:住在高井户的姑妈过几天来探望他;以及药局的宫协先生骑摩托车跌倒之类。对于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她父亲只是哩嗯声应她而已。
〃爸爸,真的什么也不想吃?〃
〃不要。〃父亲回答。
〃渡边,要不要吃西柚?〃
〃不要。〃我也这样回答。
过了不久,阿绿邀我去电视室,坐在那里的沙发上抽一根烟。电视室里还有一个穿睡衣的病人,也在抽著烟看政冶讨论会之类的节目。
〃哎,那边那个拿手杖的老伯,从刚才起就不停地看我的腿。那个穿蓝s睡衣戴眼镜的老伯啊。〃阿绿开心地说。
〃当然会看了。你穿那种裙子大家一定会看的。〃
〃不是好事吗?反正大家无聊嘛,偶尔看看年轻女孩的腿也不错,兴奋起来,说不定提早复原咧。〃
〃希望不会有反效果。〃我说。
阿绿一直注视着袅袅上升的烟雾。
〃关于家父的事,〃阿绿说。〃他可不是坏人。虽然有时说话过分得人气忿。不过基本上是个老实人,而且真心爱我母亲。他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活到今天,尽避x格软弱,没有生意头脑,人缘也不好,但是比起周围那些满口谎言,处事圆滑。投机取巧的家伙,他算非常正经的了。我也是说了就g到底的x格,所以时常跟他吵架。不过,使绝不是坏人。〃
阿绿彷佛从路边捡起什么似地拿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我的手一半在她的裙子上,其余一半在她的大腿上。她注视我片刻。
〃渡边,虽然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但你能否和我在这儿多一会儿?〃
〃我到五点都没事,可以一直陪你。〃我说。〃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而且我没其他事好做。〃
〃星期r,你通常做些什么?〃
〃洗衣服,〃我说。〃以及熨衣。〃
〃渡边,你是否不太想提起那个女人的事?那个和你j往中的女人的事。〃
〃是的,不太想提。太复杂了,而且很难解释清楚。〃
〃算了,不必解释。〃阿绿说。〃不过,我可以把我所想像的告诉你一些么?〃
〃请说。你的想像多半很有趣,非听不可。〃
〃我猜你j往中的对象是别人的妻子。〃
〃嗯哼。〃
〃三十二、二岁的漂亮富家少nn,穿戴的是皮草大衣、欧洲名牌鞋子、绢绸内衣裤那种类型,而且非常x饥渴,做的全是下流动作。平r的下午。你和她彼此贪恋对方的身体,但是星期r她老公在家,不能跟你见面。对不对?〃
〃相当有趣的剧本。〃我说。
〃她叫你绑住她,蒙起她的眼睛,要你舐遍她身体的每个角落。然后让你的异物进去,摆出柔软体c的姿态,并且用实丽来相机把那些动作拍下来。〃
〃怪好玩的。〃
〃她太饥渴了,不管什么动怍都肯做。她每天想的就是古灵精怪的花样。因为太空闲了嘛。下次渡边来了就这样做,不然那样做之类。然后一上床就贪婪地变换各种姿势,起码三次高c。接著这样对你说:〃怎样?我的身体美不美妙?年轻女孩已经无法满足你了。瞧,年轻女孩怎会替你做这个?有没有感觉?不过不行了,又跑出来啦。〃诸如此类。〃
〃我想是你看得太多s情电影了。〃我笑著说。
〃果然是这样?〃阿绿说。〃不过,我最爱s情电影了。下次一起去看好吗?〃
〃好哇。当你有空时一起去。〃
〃真的?我期待看。去看那种x变态的吧:用鞭子拚命鞭打,叫女孩子当众小便之类的,我最喜欢了。〃
〃好哇。〃
〃哎,你知道我在s情电影院里最喜欢的是什么?〃
〃我猜不到。〃
〃就是当做a镜头出现时,听周围的人咕咕声吞唾y的声音。〃阿绿说。〃我最喜欢那种声音,好好玩。〃
回到病房后,阿绿又同父亲说了许多话,父亲嗯嗯啊啊地随声附和看,不然就沈默不语。十一点左右,邻床病人的太太来了,替丈夫换睡衣,削水果。看来心地善良的那位圆睑太太,跟阿绿闲话家常。护士进来,换了新的点滴瓶,跟阿绿和那位太太聊了几句就走了。那段期间我无所事事,茫茫然环视室内情形,或者望望窗外的电线。偶尔有麻雀飞来。停竭在电线上。阿绿一会儿跟父亲说话,一会儿替他抹抹汗除除痰,一会儿和那位太太或护士聊天,一会儿跟我说几句,一会儿检查点滴状况,忙得不亦乐乎。
十一点半,医生来巡房,我和阿绿出到走廊去等。医生出来时,阿绿问他:
〃医生,我爸爸的情形怎样?〃
〃刚做手术不久,又做了上□措施,相当消□体力。〃医生说。〃至于手术结果,必须过两三天才知道。顺利的话就会好转,若是不顺利,到时另外想办法好了。〃
〃不会又把脑部切开吧?〃
〃不到那个时候不敢说。〃医生说。〃喂,今天怎么穿那么短的裙子?〃
〃不好看吗?〃
〃可是,上楼梯时怎办?〃医生问。
〃没什么好办的。就让他们睁大眼睛看个够好了。〃阿绿说,站在后面的护士吃吃地笑。
〃看来应该请你住院一次,让我替你开开脑部的好。〃医生愕然说道。〃还有,请你在医院中尽量便用电梯。我不希望再增加病人了。最近实在忙不过来啊:〃
巡房过后,不久就是用膳时间。护士推看餐车,从一间病房送到另一间病房去。阿绿的父亲分配到的是n油菜汤、水果、去骨□鱼和果冻状的剁碎蔬菜。阿绿让父亲仰卧看,转动床脚的把手弄高床位,用汤匙舀汤喂父亲喝。她父亲喝了五六口就扭过睑去说〃不要〃。
〃这点东西必须吃掉才行呀。〃阿绿说。她父亲说〃等一会〃。
〃真头疼。不好好吃饭那有精神嘛。〃阿绿说。〃小便急不急?〃
〃不。〃父亲说。
〃渡边,我们到楼下餐厅吃饭好不好?〃阿绿说。
我说好的。老实说,我有什么也吃不下的感觉。餐厅喧声四起,医生、护士、探病客人济济一堂。连窗户也没有的地库餐厅,摆满一排排的桌椅,大家在那里边吃边聊,聊的多半是疾病的话题吧:就如置身在地下道,声音嗡嗡回响。有时回响被传呼医生或护士的广播压下去。我在霸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