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军的到来,彻底打乱了闯军的节奏。而这支黑甲骑兵的骁悍程度,也让高迎祥反败为胜的希望成为镜花水月。
五月接调令,七月初一自豫发兵,九日进潼关,十三日到渭南,十六日到临潼,十七日抵达西安,十九日赶赴盩厔,今日一早,闻之马朝地方有警,增援。
以上,是援剿总兵祖宽的这些日子的行程。而这支不期而至的黑甲骑兵的统帅,就是他。
在原先的历史上,孙传庭预料“贼之来远矣,路险阻而雨滂沱,人马心具惫,迎战于山扼之,俾无得出,贼可推擒也”。先在黑水峪战败闯军,将其驱赶到马朝所,然后洪承畴“遂率大兵以是夜驰至,明日复进战”,与从河南驰援来的祖宽最终歼灭了闯军。
也许因为赵营的出现,历史的大走向没有改变,细节却偶有出入。孙传庭的秦兵与闯军决战的地点直接放到了马朝所,而洪承畴的人没有来,不过祖宽还是适时赶到。
要是没有祖宽,不在山地而在这种空旷的原野上,与百战余生的闯军厮杀,新立不久的秦兵们其实已有些溃败的迹象,历史大势在这一天有可能被改写。不过,孙传庭还是颇受老天眷顾,洪承畴未至,单凭一个祖宽,也将疲累到了起来,还得归咎于数千里外的满洲人。
本年五月,后金大汗黄台吉正式称帝,改国号为“大清”,以是年为崇德元年。之后六月,清兵分三路破边墙入寇,京畿告警。崇祯情急下再度诏令各地兵马勤王,祖宽所部也在受诏之列。
实际上他在十七日抵达西安时就接到了兵部撤军的札付,只是那时恰好接到闯军扫荡盩厔的警报,这才百忙中赶来助拳。要是高迎祥在秦岭中多逗留一会儿,没准儿就不会遭遇这样的惨败了。命运弄人,此可见之。
高迎祥是被祖宽擒获的,只是他回归心切,没空处理接下来的事务。这“确查速奏”以及“选役押献闯俘”的任务就落到了孙传庭身上。孙传庭在秦根基浅薄,急需一次大胜来确立自己的威信,所以他在往后的奏报中基本上将功劳占为己有,鲜提及负责协调各地、真正商议决定调祖宽入陕的洪承畴、卢象升。甚至在自作《鉴劳录》里自诩大功,这都是后话。
再说杨招凤跟着韩衮从南面折向西,于路全然不敢慢下半步,一直狂奔到黑水峪腹地,才停下休息。当初在战场上一起突围出来的,就有数百人,然后沿途加入的闯营溃兵也有不少,杨招凤大致点了点,数量已经超过千人。
韩衮老练,军旅中事再熟悉不过。虽说大败,可他却没有吓昏头,反而,起了心思,在散出一些哨骑侦查官军动向的同时,不忘派出些心腹,往各地寻找其余逃出同袍的踪迹。
闯营计划受挫,高迎祥就俘,官军兴高采烈下放松大意。加之祖宽离去,孙传庭考虑到自家兵马初成,还是有几分保守小心,没有入山搜杀。韩衮不想重回秦岭的崇山峻岭,就趁着这个机会,四处收拢马朝所一战的残兵败将。一连在黑水峪逗留了五日,陆陆续续聚集起了一支二千余骑的马军。
这些人来历庞杂,闯军占多数,杂牌也不少。韩衮先是凭借自己的一众心腹班底和昔日的地位名气,掌握住了大部分的闯军骑兵,而后,又借着他们,成功控制了这支马军的全部。众人知道他有能耐,纵有些不服气的,势单力孤,也不好声张。
杨招凤满怀期待,仔细在这两千人里寻了一番,但很遗憾,还是找不到杨成府的身影。或许是当时杨成府带人太过深入官军腹内,赵营的二百骑,竟没有一张面孔出现在这里。
他形单影只,刚开始很有些无助。但韩衮似乎对他颇为照顾,甚至暂时拔擢他作为自己的副手处理这几日的拢兵事宜。杨招凤原先的担心,这才渐渐放下,不过,他依然感觉前路未卜。
眼看着身边次第来归的闯军溃兵越来越多,一天夜里,杨招凤忍不住问了韩衮:“咱们啥时候动身?”
韩衮看他一眼,道:“去哪儿?”
杨招凤呆立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秦岭实乃险途,这些闯军好不容易才得以喘息,自不会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再去走一遭。
他久未回应,韩衮摇摇头,拍拍他肩头:“等消息吧。”
等消息?等什么消息?难道是等子午谷中闯军步兵们的消息?
杨招凤疑惑,而韩衮则凝望跃动的篝火,脸上似笑非笑。再过许久,韩衮转头看他,脸上挂着笑意,目光在一刹那忽然锐利无比,杨招凤感觉就像一片刀子穿透了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