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治内科中风之症一道排名天下第一,自然有许多同行找我请教,是以我结识的人可以说遍及天下,这庐州城中当然也不例外。”
“看来,是田节度不幸碰到了先生的熟人。”
袁溉冷笑道:“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那厮一点皮外伤,本不必去寻医问药。偏他是个极其怕死的,受了伤就当成天大的事情,非找名医诊治。现放着王仲明这个外科的良医,他却又得罪了老王的徒弟,不能找了,就只有求助民间的名医。既找这些人,便没几个与我不熟的了。我在这里说句实话,庐州城有数的几个名医里,个个都受过我的恩惠,只不过看那厮找上哪个罢了。”
这回,吕祉索性不问,何以袁溉如此快便知道田师中找的是哪个人了。不用说,肯定又是王德的功劳。王德若是连这点查探能力都没有,也是枉为一代名将了。只是吕祉也没想到,王德竟然会如此处心积虑,于是淡淡道:“想必王太尉与田节度比武之时行欲擒故纵的法子,洗脱身上的嫌疑,也是先生指点的了?”指的乃是王德校场比武,逼迫田师中立下生死状,却不行险杀死田师中,反而退让一事。
“雕虫小技。”袁溉晃晃脑袋,这人真是毫无名士风度,“非如此不能方便王太尉的行事。之后就简单了。我既然知道是谁为田师中看病的,就假意到那医馆之中做客,无意中谈起此事,略微露出结交田师中和张俊的意思。那人为了报恩,自然加意引荐,于是在安老撤防之后,我大摇大摆地进了一次驿馆。田张二人都听过我的名头,总算是相谈甚欢。后来就在驿馆之中,张俊亲自邀请我,为他二人诊脉。张俊知我性情,还生怕我拒绝,以为我是被医馆的人硬请来的,所以加意小心,委实可笑得很。”
的确,这世上哪有请个杀手赶快杀死自己的。
“待我诊治到田师中之时,我便告诉他,他阳气不足,有怔忪之状,主心神不宁夜不安眠。他自然点头称是,请我开药。我故意推辞,言道开药是表,心病还需心药医。田师中当即爽然若失。我便说破了局势,教他示威之道。”
吕祉苦笑一声:“果然,□□是在那贴膏药上。但想必此时田节度的伤口已经痊愈,这相思子需要见血才行。”
“哼,我早料到了。所以,这贴膏药还配伍了其他能够腐蚀皮肤的药物。但我怕剂量拿捏不准,不能奏效,索性告诉那厮做戏要做足,万一有人查看也理直气壮。那厮一点就透,于是重新在脸上割开了一条小口子,这才贴上的膏药。”袁溉将事情头尾说得差不多了,又不耐烦道,“安老还有什么疑问,不如一并问吧!”
难怪王仲明检验尸体的时候,田师中的伤口还是刚愈合的模样。吕祉也不打算问得更细,说一千道一万,田师中之死真是应了“咎由自取”这古话。哪怕田师中有一分善念,甚至稍微有点男儿横行的气魄,都不至于不明不白地身死。当然,这里也有他故意不予追加的因素,否则袁溉一定是跑不了担干系的。不过话说回来,但凡袁溉觉得吕祉有大力追究的可能,只怕就不会出面了。“还是请先生为我说回天命吧。”
袁溉嗤笑一声道:“天命?什么是天命?安老以为天命是北伐中原驱逐金虏,之后,使百姓安居,使中国富强,使江山永固吗?”
吕祉目光灼灼:“难道不是?”
袁溉哼了一声:“天命若是如此简单,我何不留在岳鹏举幕下?”
吕祉一滞,忘了这位连岳飞都看不起了。“先生的天命难道是……?”他欲言又止,替天行道这话他不好说出口,纵然是密室交谈,也不能落人口实。
袁溉抬头,狼行虎步,走到吕祉近前,悄悄道:“建康的王气郁郁葱葱,蓬勃而发。”
吕祉骇然脱口而出道:“官家在平江。”平江没有王气而建康有,这是隐晦暗示要改朝换代吗?
袁溉悠然点头,又摇头:“全在安老一念之间。”
“我?”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作为一个纯臣,应该立即捉拿袁溉,吕祉却只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袁溉第一次正色道:“王德曾经救过我的小女,我便许为他办一件事情,以期相报。安老让我看到天命更改,我理应许宣抚一件事情,比如,杀天下一人。”
袁溉将这一人咬字得极其重,杀谁?杀官家吗?吕祉推开袁溉,勃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