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晓得这话里头的提点之意,赔了个笑脸试探问道:“叔叔的意思,侄儿都懂得。有侄儿盯着,谁敢造次?只是先前叔叔吩咐下来的事儿,侄儿这里总有人递话,昨儿有消息说那家人眼瞅着就要去贾侍郎府上,这……”
抹去金陵薛家内务府皇商的名号,撤了他们家的大半差事给别家,都是夏守忠亲自拍板定的,也不知道一向送礼塞银子最是大方的薛家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祖宗,以致大家钱了不少,事儿却不好办,索性都装了糊涂。
黄公公也是内廷里长大的,如何会将区区一个薛家放在眼里,可牵扯到贾侍郎,这事儿便不一样了。贾琏贾侍郎的轻重,御前出身的太监们即便许多事儿摸不到底,却也都掂量清楚了。这位主儿十有八九是同他们一样从龙的老人,轻易不能得罪。黄公公不怕别的,就担心贾侍郎回头要给自己亲戚出头。到时候夏守忠袖着手站干岸,他可就不好了局了。
早就猜着是为这事儿,夏守忠嗤笑一声,心里也不无得意。金陵那边的消息,贾琏手下一早就想法子递了进来,可没这帮兔崽子的份儿。薛家那帮不长眼的竟然太岁头上动土,贾琏不踩一脚都对得起良心了,哪里还会管他们死活。
心里舒坦了,夏守忠也就再好心指点了他一句:“安鸾宫那儿,可是嫡亲的表姊妹,如何了?那薛家算贾侍郎哪门子的亲戚?分着房呢。林尚书家里的,才是贾侍郎嫡亲的表弟,等那位长大了,你再殷勤都不算晚。”
安鸾宫正是淑妃王熙凤与其女三公主阿圆的寝宫,现在还住着个半主半仆的贾元春。宫里都说那贾女官命里着实没福,淑妃娘娘那般爱护她,她却连正月都没出就因为冲撞了御驾羞愧病倒,几个月没见着人了。
一听这对姊妹情深的例子,黄公公就明白了夏守忠的意思,再加上荣国府两房不甚和睦的消息传了多少年了,他也就明白这回自己是叫人拿谎话唬住了,不阴冷一笑,面儿上乖顺的再三谢过夏守忠。
顶替薛家差事的正是夏守忠前几年才找着的亲侄儿,夏家的孤种独苗。夏守忠对外捂的死紧,也是怕自己误了侄儿的前程。这会儿薛家竟然还往上头凑,夏守忠心里也起了些阴毒念头,只是怕日后败露了惹杨垣厌弃,才迟迟拿不定主意,也就顺着黄公公的话打哈哈。
黄公公正要告辞,外头夏守忠新的干儿子突然猫着腰一溜烟跑到了屋门口,细声细气的喊道:“贾侍郎来了,眼瞅着就要进大门了,让儿子进来服侍您老人家穿鞋吧。”
夏守忠平时片刻都不肯离了杨垣身边,这一回也是凑巧才与黄公公说了这许久。他出来原本就是受命等候贾琏,以便人一到就引进殿里说话。
既然正主快到了,夏守忠万没有让人等着的道理,一个翻身就利落的从炕上起身,都不用他干儿子进来伺候,就妥当的拾好了衣冠鞋袜。随手与黄公公打了个招呼,他便自出门到大门外迎贾琏去了。
因着忠顺王府修葺一事,总揽其间营造工事的贾琏这几个月得了不少面圣的机会,宫内外许多人都晓得陛下很是欣赏贾侍郎,三不五时就要将人唤至清思殿里垂问一二,每每还都是御前的夏太监亲亲迎出来,以贾琏的品级,可以称得上是皇恩浩荡了。
今儿一见夏守忠又是大步往前赶,值守的侍卫就互相挤眉弄眼,暗中打赌来人是不是贾侍郎。后头果见一身四品文官常服的贾琏面容端肃的径直进了殿门,赌赢了人的下值后便又多一顿好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