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将吏,依我之间呐,大家都是羽林军中的袍泽弟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洛阳乡党,也没必要搞得太刻薄。昨夜伪装成敌军来袭,本来就是不可预知的事情,何况其他幢列跑了很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太傅也早有令下,勿因有失而过度责备,偏离了严肃军规的目的。”杨征南嘿嘿直笑,虽没有直说却已表露清楚。那两个队正的地位虽不高,可都在军中有亲戚朋友、盘根错节的关系,卖个顺水人情有益无害。
“难道要彻底免罪吗?”阳祯惊愕得张着下巴,环顾两名上官很是不甘。
“军演乃是意外,离营非罪。”中郎不便多言,赵青雀挠着头替其解释道。
“那这么多人的留守付出,相对来说就如同泡影的功绩,完全失去了赏罚的公正性。”阳祯扭过头去,心里郁积着这番话,可终归还是叹了口气没有说出来。他只是个微末的军中小吏,没有和将领们讨价还价的本钱。
“我与黄、顾二人,相互间本来就只有公罪,并没有私怨。既然中郎许诺豁免,我辈岂敢违拗,而伤了袍泽间的兄弟之情呢?来来来,明日应当在营中设宴款待,好好慰劳下两位的奔波之苦。”常在军营之中讨生活,阳祐对此情形却是司空见惯,反而尽显热情得招呼道。这么多年来他懂了个四海通用的道理,任何赏罚的依据都只是将官的一句话,而非什么条条框框的规矩。
眼见阳祐如此识趣,不仅黄、顾喜出望外,就连杨征南也十分满意,认为此子是个懂事理的可造之材。不过场面话归场面话,前者后来也没有真的邀请招待,只是默许了逃兵的归队而已,这已经是极大的忍让了。于是乎这群遗弃袍泽的家伙,堂而皇之得以获胜者的姿态,投入到了第二轮的军演之中。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阳氏兄弟都刻意控制了情绪,以和蔼的态度宽以待人,踏踏实实让将士们休整了三天。伊始时黄、顾等人还会谨小慎微,生怕被揪出什么错处来,规规矩矩得待在营中。可是等到时间一长,他们到底还是故态复萌,又开始大模大样得随意偷懒,精神得懈怠只等回家。
可是预定的第二场任务,终归还是如期而来。四只抽调出来的幢列迅速收拾行装,以疾行的方式乘着三更、急速进兵,沿途没有作任何的停留,以图打贼人个措手不及。后续的大部队要在白天才会启程,蹑足于其后封锁外围,以防有漏网之鱼。这日清晨,赵青雀幢抵达了马香山的北侧,个个奔波出一身的臭汗。
“此处榛榛莽莽,藏个万余兵卒也不在话下,唯有动用十万大军搜山或可获全。”甫一到达群山之前,横刀跨马的赵青雀,便怡然挺坐在马鞍上,指点着该处的山丘丛林感慨道。仗着从城中借来的临时坐骑,他此行跑得一点也不累。这座当地人叫“马香山”的连绵丘陵,放眼望去横亘约莫三十余里的长度,着实是个天然的绿林聚啸之所。
“据说这位刘宣出身富足农户,只是因为当地的僧人霸占土地,将其本有的祖产给夺了个一干二净。南顿县令礼佛虔诚,对此表示漠不关心,甚至还劝其干脆借机入了僧籍。于是此人散尽家财募军,杀了县令逃到此处占山而居,至今已经过了半年多。”幢副阳祐却是一路步行,和老部下们甘苦与共。
“若是人间少恶吏,百姓何必在山林?但愿除了阀阅缙绅之外,朝廷也能够善待下层的黔首,让那些本可以在沃土上耕种的臣民,不至于寄身藏在如此地方。”站在风景如画的青山绿水前,阳祯却是忍不住凝眉感慨,望着黎明的太阳喟然长叹。人们都想着山水之间自然风光好,可有几个忍受得到其中的苦辛。
“二郎,胡说些什么!”阳祐转过头来,极为敏感得呵斥道。
还好其他人也没有在意,阳祯浑不在意得撇了撇嘴,也没有再多说,转动目光打量着。他忽然注意到,那拈花郎君兰岱,竟然擅自出列,走到了侧边的清溪旁边,正和四个路人说着些什么。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一个白头苍髯的老翁,剩下两个是青年夫妻的模样。几个人背着柴杆拿着把斧头,看起来似乎是樵夫。
“兰拈花,你又在闹些什么?”还没等阳祯发问,王渊是事先看不下去了。
“这是群当地的百姓,他们一家不知道官军进剿,还要照常前来采樵,我正在劝他们暂避!”没想到兰岱却是毫不在乎,随便答了句头也不回,还在给对方比划着什么。那副神态,可比平时的训练认真多了。
“这个兰拈花!”众人颇觉无奈,可也着实拿他没办法。一路之上,这位兰大善人可没有闲着,遇到行人就帮个忙劝个话,生怕百姓们遭了兵灾。据他所说是上次的生死之际,令其感觉到了平日里的行善不足,这才有了那样的绝境危险,故而他今后要尽全力弥补。因为这次走的是无关紧要的北路,因此赵青雀等人也没有过多阻拦,也索性由他去了。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闲情雅致的阳祯,刚刚顺口吟诵了半截,就立即反应过来。他怕对方反应迟钝,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兰拈花,先别让这几位乡党离开,正巧让他们帮帮忙!如此茫茫大山,我们也不认识路,正好缺个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