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龙出身武林世家,一身武功,得自家传。他在剑术上的造诣,自然不同凡响,他见萧仇出剑,剑势横扫,早知那一招「玉带围腰」,因之他想也不想,身子便向左边纵起。讵料,人甫离地,忽觉剑式有异,自己的身子竟是迎向萧仇的剑锋,急切间,不觉冷汗直冒,大吃一惊,连忙拧腰弹腿,一式「鲤鱼打挺」,连翻三个筋斗,落在一丈以外,始才避过一剑之危。
原来萧仇乃是左手执剑,使的是左手剑法。左手剑直劈挺刺,与一般剑法大同小异,但左右横扫的剑式,却与一般剑法相反。华云龙虑不及此,一时大意,险险上了大当。落身地面,华云龙定下神来,不禁疑念大起,暗暗忖道:怪了,为何未曾听说过左手剑这姓萧的是哪里来的忖念中,忽见剑光打闪,那萧仇又复追踪而至,一剑劈来,口中喝道:华小子,看剑。
华云龙暗赞一声「好快的剑法」,脚下不敢怠慢,滴溜溜身子一转,便已转到萧仇身后,朗声笑道:动刀动剑,大伤和气,看在阮姑娘面上,萧兄只要说出为何盗我的马,咱们便握手言和。
萧仇大吼一声,道:谁和你握手言和转身一剑,突然击出,接道:你不取宝剑,我一样杀你,那时你休要怨人。话声中,一剑紧似一剑,直向华云龙逼去,大有不杀其人,不肯罢休之势。
华云龙一面闪避,一面暗暗忖道:此人讳言盗马之事,定欲取我命,看来必是奉命行事,是那「玄冥教」的头目。我欲明了内中详情,追索正凶,如不用点霹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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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恐怕是徒费心机了。他这样一想,顿时作了决定,右臂一探,执剑还招,「唰唰唰」一连三剑,连环攻出,阻遏了萧仇进逼之势,冷声喝道:阁下不识抬举,我便叫你偿偿华某的手段,看你讲是不讲
他那剑式架势磅礴,大有气吞山河之势,施展开来,剑风厉啸,劲气汹涌,当真是风雷俱动。萧仇的剑法固然诡异玄奥,相形之下,那是大为见绌了。三招过去,华云龙身形一顿,峻声喝道:讲,你暗杀我司马叔爷,是奉谁的令谕
萧仇攻势倏然受阻,只当一时无备,羞愤之气涌向口,当下宝剑一振,一招「黑虎偷心」,径自刺去,口中喝道:什么令谕不令谕,少爷但知取你命。
只听「叮」的一声,华云龙举剑一格,化解了他的剑势,冷声哼道:不让你吃点苦头,看来你是不肯讲了。
萧仇但觉手腕一震,宝剑险险拿握不住。他心头虽然吃惊,怎奈妒火中烧,竟然不加思虑,内力凝注,挥剑再上,大声喝道:嘴上称能,有什么用你先接我三剑
华云龙未等他将话讲完,沉声接道:好,三招之内,我叫你宝剑脱手。话声中,人剑并起,投入了萧仇剑光之中。武功之道,丝毫不能假借,「当当当」三剑相交,只见一缕白虹冲天飞起,直向六七丈外一棵大树去,剑贯树身,那剑把儿兀自颤动不已。
华云龙还剑入鞘,一望那骇然急退的萧仇,淡然说道:如何阁下还要逞强么萧仇目瞪口呆,腔急速起伏,可知他正惊疑交作,骇愤不已。华云龙暗哼一声,缓缓说道:我不妨忠告萧兄一声,司马家的血案,华某身负家命,必得查个水落石出。直到如今,阁下是我发现的唯一线索,华某绝对不会轻易放手。你若知机识趣,那便爽直地讲,不然,华某纵有仁慈之心,却也有霹雳手段,那时五搜魂,万蚁钻心,总要叫你一一吐实。究竟如何华某听你一言。
萧仇眼珠转了一转,冷冷说道:传闻云中山华家仁义门风,忠厚传家,今日一见,果然并非子虚
华云龙截口接道:当心了,口舌损人,那是自讨苦吃。
萧仇冷冷一哼,道:你坦然忠告,难道是挟技自重,胁迫于人吗
华云龙先是一怔,继而敞声大笑,道:好一张利嘴,不过,萧兄将我估计错了。华某与众不同,凡事但问目的,不重小节,忠厚也好,刻薄也好,我是概不在意。萧兄明白了么
萧仇闻言,不觉心头一颤,但他也是个少年气盛的人,顿了一下,冷冷说道:明白了,盗马杀人,少爷一概不知。
华云龙凛然一震,双目神光迸,峻声喝道:当真
萧仇蓦然抬目,悍然一哼,道:我告诉华兄一声,萧某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惊人的技艺,有的便是嶙峋的傲骨,言不二语。
华云龙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软不受,硬不惧,倒是一条好汉,你小心了。他秉承父母的遗传,血脉中既有华天虹的仁厚稳健,也有白君仪的狠辣敏锐,做起事来,令人捉不定。此刻他陡抬右臂,并指如戟,蓄而不发,身形一晃,便朝萧仇逼了过去。
他那并指如戟的架式不伦不类,食指挺伸,中指微屈,武林中极是少见。其实,那正是「蚩尤七解」的起手印诀,如今他蓄势不发,其中不知暗藏多少诡异的变化,倘若出指,萧仇眼看难逃一指之危。忽听阮红玉颤声叫道:龙哥哥喂,你住手,你住手啊。
一条红影猛扑过来,华云龙指势陡收,身子一顿,一把将那红影搂在怀里,问道:怎么你有话讲
阮红玉不答所问,娇躯一挣,转面急道:萧师兄,你讲啊,你何须替人受祸她乃是旁观者清,一来激于同门之谊,眼看华云龙的情大异常人,武功高不可测,既然认真出手,萧仇便难免大吃苦头。二来事情的真象,也许她比较清楚,她既认为不必「替人受祸」,其中的经纬,那是别有蹊跷了。
华云龙闻言之下,疑念顿起,目中神光熠熠,紧紧朝萧仇望去,静待他的答复。怎奈萧仇因妒生恨,关键乃在阮红玉一人身上。如果阮红玉不急急扑来,被华云龙搂在怀里,变化也许单纯一点。便因阮红玉「投怀送抱」,令萧仇的妒意更深,于是情势也就急转直下,大出人意料之外了。
这萧仇人颇俊逸,平日自视极高,是个偏激自傲之人。他使得左手剑法,武功身世两皆是迷,但无异也是一流身手。与阮红玉既是同门兄妹,也算得天造地设,是双璧人,岂知缘份未定,阮红玉不肯稍假颜色。如今眼见华云龙才貌出众,武功又高出自己甚多,他师妹投怀送抱,两人大有轻怜蜜爱之情,以他一个偏激自傲的人,那自然无法忍受了。但他无疑是个城府极深、诡计多诈的格,当下心机一转,冷冷说道:师妹叫我讲些什么
阮红玉道:师伯年事已高,平日严禁师兄远离左右,你这次违背师命,追来中原,那是为了小妹,与司马家自然不会有什么恩怨仇恨
萧仇内心暗生恶念,表面神色不动,佯作无奈道:好吧,咱们握手言和。双手抱拳,虚应故事一般,遥遥朝华云龙拱了一拱。
华云龙从他二人谈话之中,已知这萧仇乃是初莅中原,自然与司马家的血案不会有多大关连,心想也许真是自己误会了,「龙儿」所以到他手中,必是别有缘故。他心中这样一想,又见萧仇抱拳作礼,要与他「握手言和」,顿时嫌隙尽去,迈开大步,迎将上去,哈哈笑道:很好,很好,握手言和。萧兄只要将得马经过,不吝示知,小弟便能由此追索敌踪,若有所得,全是萧兄所赐,小弟感激不尽。话声中,右掌前伸,只待与萧仇紧紧一握。
萧仇脸上掠过一片诡谲的冷笑,假作漠然道:萧某说出得马经过,一场误会便算过去了么右掌徐伸,缓缓朝华云龙手掌握去。
两掌相触,华云龙连声应道:正是,正是,小弟判断有误,萧兄多多海
言犹未毕,忽听阮红玉尖声叫道:龙哥小心。
紧接着,人影翻动,有人飞起一脚,将另外一人踢了出去,厉声喝道:好毒辣的心计。阮红玉大惊失色,一声娇呼,急急奔去。
原来萧仇心存不轨,他那右手中指,套着一个偌大的指环,指环中空,暗藏毒针。他趁抱拳拱手之际,已自轻按机钮,准备随时出手,两掌相触,华云龙毫无戒备,他便趁彼此紧紧相握之时,左掌陡抬,猛然向华云龙右肋之下突然击出。
变生肘腋,按说华云龙绝无幸免之理,怎奈人算不如天算,阮红玉及时示警,华云龙又复机敏过人,甫闻尖叫,顿时抢前一步,身子一躬,右掌往下一按,紧接着右足陡抬,一脚便将萧仇踢飞出去。他那一脚乃是暴怒踢出,脚尖满蓄真力,又恰好踢在萧仇左边肋骨之上,临空翻飞,肋骨折断两,脏腑也受了内伤,腥气上涌,鲜血狂喷,倒在地上,便难起立。
华云龙微微一顿,正待蹑踪追去。阮红玉适时赶到,抓住他的手臂,骇然叫道:龙哥慢着。
华云龙忿然厉声道:此人心计太毒,华某容他不得。
阮红玉急道:先看看你自己可曾中了毒针那毒针见血封喉,没有救的。
华云龙冷声一哼,道:华某百毒不侵,区区毒针,其奈我何右臂一振,便待挣脱阮红玉的手掌,岂知右臂刚一施力,顿觉肘弯一阵酸麻,再也抬不起来了。
原来萧仇猝然发难,距离太近,华云龙纵然应变神速,身上也穿有护身软甲,但毒针细若牛毛,多达二三十枚,就在他右掌往下一按之际,他那肘弯以上,早已中了四五枚之多,只因变起仓猝,一时未觉得罢了。阮红玉深知毒针的厉害,见他神色有异,心头凛然一震,焦急地道:怎样右臂不灵便么
只听萧仇厉声狂笑,森森道:师妹,本门防身毒针,中者无救,你替华小子收尸吧。踉跄起立,踉跄狂奔,一直向北而去。
阮红玉闻言回首,但见萧仇脸色惨白,前满是血迹,不觉骇然追去,嘶声叫道:师兄,萧师兄,你等一等。奔出两丈,倏又顿住,转脸叫道:龙哥,你的手臂话未达意,眼泪象珍珠一般,直往外涌,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时,阮红玉为难已极,萧仇是她同门师兄,华云龙则是她芳心暗许之人,两人不是身负重伤,便是中了毒针,自然踟蹰难行,大有进退维谷之感。华云龙见她梨花带雨、哀怨欲绝之状,不觉长长浩叹一声,挥一挥手,说道:你走吧,令师兄内伤沉重,快去照料他。
阮红玉凄然颤声道:那么你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区区毒针,要不了我的命。
阮红玉泫然饮泣道:那毒针取自九种毒蜂之尾,另加七种奇毒淬炼而成,见血自化。
华云龙敞声一笑,道:要化也早化了,走吧,再不走就追不上了。
阮红玉闻言一怔,凝目而望,只见华云龙笑容未退,脸上并无异状,不过右臂略感不便罢了。她心中半信半疑,但对那萧仇也实在放心不下,微一迟疑,黯然说道:那你多加保重。
华云龙连连挥手,笑道:我自会保重,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
阮红玉幽幽一叹,走到大树之下,取下宝剑,复又情深款款,瞧了华云龙一眼,始才迈开步子,顺着萧仇消失的方向,急急追了下去。此刻已是巳牌时分,一轮红日,高高地挂在天空。
华云龙眼望阮红玉的人影消失不见,心头倏生惘然之感,不觉信口吟道:郎心有意妾无意,暗自神伤暗自愁;倘得佳人心相许,丢却命也风流。他忽然悠悠一声长叹,摇一摇头,抚一抚右臂,招来「龙儿」,缓缓骑上马背,往洛阳方向徐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