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水缸前,望着那个满头银发的倒影,停止了舀水的动作。
妙手回春也是早年白发,跟她的情况一样,妙手回春这一生都没有得到解药,都是靠她自己的医术一点一点撑着,一直撑到了今日。
这个老妇其实只有五十出头,看起来却似八十岁的老妪,所以如果她也能活下来,也会如妙手回春这般模样。
将瓢舀进水缸,荡开那个满头银发的影子,她开始为这个婆婆洗米煮粥。
小瓦罐搁上小炉,用力将炉火吹燃,然后用扇子扇,等到火苗膨起来,她白嫩的鼻尖沾满晶莹的汗珠,腰肢酸软。
孩子在肚子里抗议了,一下一下的踢她,不准她再弯腰,她不得不笑笑,将扇子搁了,一手撑着酸软的腰肢一手抚摩肚皮,站在窗边。
她的孩子很健康,也很调皮,这是她最欣慰也牵挂的。每到夜深人静,她会对孩子说很多很多的话,为它做好多好多的小衣裳和小鞋,夏天的,冬天的,小男娃的,小女娃的,有一岁大穿的,也有三岁大穿的只是,她现在只能做到五岁大的衣裳,因为她没有多少日子了。
想到这里,她莹亮的眸黯淡下来,轻道:娘的好孩儿,如果你是个女娃,就叫无尘,不惹俗世凡尘,不要像娘一样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等娘老去那一天,你不要怕,银面爹爹会带着你去找芷玉姨娘,她和齐康叔叔会抚养你长大,教你习字念书
说到这里,她嗓音微带哽咽,直直望着门前那口在月色下闪着银波的小塘,娘最对不住的是你的哥哥或姐姐,是娘保不住他她,也有了放弃他她的念头,而你,一出世就会无爹无娘,永远不会知道你的亲爹爹是谁好孩子,不要怪娘,娘只是想让你无忧无虑的长大
噗小炉上的小盖被扑腾的米粥冲了开,粥水弥漫整个瓦罐口,映雪听到声音,连忙收回感伤用布巾去端那罐耳,却没料到又是一阵烧开的汤水,打了她素手一手背。
她吃痛的闷哼了声,还是将那瓦罐从那小火炉上端了下来,随即用凉水冲了冲烫红的手背,用帕子简单包扎,端着熬好的清粥走回妙手回春的房间。
这个时候,妙手回春已经将房里她能够得着的东西全毁得差不多了,一地的狼籍,一地的碎片。
见映雪又给她端来白白的清粥,她二话不说就要将那碗粥打翻,叫骂着:贱蹄子,你存心要整死老娘是不是天天是这白水粥,一点油星也没,让老娘吃得反胃
映雪端着那碗粥站在旁边,望着老妇人一身的绷带,不急不缓道:你我同为医者,也该明白这个时候最应该吃什么那一日你跌落谷底,伤及了五脏六腑,险些去命,今日你的伤才刚有起色,急需好好调养。而我煮的这粥并不是白水粥,里面掺了肉末,清淡而补养。
滚床上的疯婆子声嘶力竭叫起来,张牙舞爪,你给我滚出去,没有肉我绝对不吃,宁愿饿死
那你饿死好了一道冷冷的男声陡然从身后响起,冰冷而无情,并一把将映雪手中的那碗粥扔到床边的小桌上,你爱吃不吃,随你
妙手回春抓起就要摔
在你摔下去前可要听好了银面冷冷警告她,未戴面具的半边俊容绝情异样,这是你今日的最后一碗粥,摔下去了,就没有任何东西裹腹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妙手回春让他冷绝弄得犹豫了下,热粥端在手里没有立即摔下来,回嘴道:老娘宁愿饿死,也不吃这猪犬不如的食物
啪话落,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就那样摔下去了。
银面眉头一皱,冷冷瞧她一眼,立即转身牵着映雪往外面走:我们出去吧,莫理这疯子。
好。映雪对他淡淡一笑,随着他走出去,留下妙手回春在屋子里大喊大叫。
你的手怎么了银面在瞧她让丝绢包着的素手,并解了开,烫着了
没事。她轻轻的缩。
红了一大片银面抬头望着她,盯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睛,眉一皱,哭了
哪有。她立即躲开,道:刚才煮粥让烟熏的,那炉子怎么吹也吹不燃,可能是木材湿了。
银面唇一抿,已从自己衣襟里取了金疮药为她细细抹上,没再追究她哭的原因,道:几时随我回理事府你留在这里我总是不放心,还有这个妙手回春,当初救她是个错误,简直是在自找麻烦。
映雪感受着手背上药粉的丝丝入扣以及银面手指的温柔冰凉,轻道:不要这样说,墨玄,救回春婆婆不是个错误,她人并不坏,只是心结未解失去了常性。你看我将她留在这里照顾,就不会麻烦到任何人的,这里很安静,适合我和回春婆婆
银面却身子一僵,双耳警觉起来:有人随即将映雪往灶堂那边推,你快进去自己则瞬息将那块银色面具戴上了。
映雪一时反应不及,素手被银面牵着拉进廊下灶堂暗处的草堆里藏着,大气不敢出,静静瞧着银面走向屋子旁的那片竹林,对那边叫道:出来
他声刚落,竹林里立即走出一个高大的穿酱色高贵袍子的身影,皎洁月光下,那张脸分外清楚。映雪心头一紧,全身血液在逆流。
只听银面在对那身影冷声道:赫连胤轩,是你
酱色身影望着她这边,回了一句:对,是我,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说着,已稳步朝这边走过来。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银面用他同样高大的墨色身影拦住他,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现在出城还来得及。
映雪躲在枯草堆里,用素手捂住颤抖的唇,这个男人来这里做什么他说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连胤轩的脚步止住了,道:我只是找个白发女子。
白发女子银面眉一皱,厉声起来:这里没有什么白发女子连胤轩,这里不是你的地盘,不是你想来就来的说着,掌风一出,欲止住男人继续往前走的脚步。
连胤轩边还手边道:我要找的是个牧羊女,而我一路跟随你走到这,远远就闻到了奶羊的气味,所以这里绝对有个白发女子。
映雪躲在暗处里,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在说话闪神间吃了银面一拳。但他随即只是用修长的指轻拭唇角的血,停止打斗,站直伟岸的身子,让我看她一眼。
银面腮帮子一咬,竟是道:她不在这里,我没有办法让你看她。
唇角带血的男人墨眸一沉,不再说什么,直直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向那个躺在床上骂累了正呼呼大睡的老妇人,眉一沉:她不是她。该死的,他找不到连鹰所说的那个年轻白衣女子,西门身边的白衣女子是右肩王的幺女路轻尘,而这个白发女子也不是她那么,连鹰骗了他吗
她在哪里他剑眉皱得更深。
她死了。银面同样看着那个老妇人,这样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