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绿水皆春雨,半岸清山半夕阳。春雨过,万物皆绿,映雪站在那片新绿里,没想到两日前她背着孩子再次来到安山,明净竟然在山腰处等她。
那个时候大雨初晴,女尼身后的新叶泛着葱绿,一身灰衣在那映衬下显得极为肃穆淡泊。她手上捻着佛珠,托着钵,在山腰处对山脚翘首以盼。陡然见她出现,眸中更是不自觉露出出家人不该有的欣喜。
她想,明净原来如此挂念她的,也不知等了几日,于是很放心的随着明净上了山,并请求借宿几日。
明净没有问孩子是谁的,也没有过多的打扰她,除了每日三餐送斋食来,便不曾出现。而她,一直在房里抄着佛经,抄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心里清净。
这日,夕阳很好,她走出尼姑庵默默往西走,沿着附近的林子,渐渐走到了一处峭壁。莺歌鸟语,花香扑鼻,她走近峭壁几步,看到了暮霭下的赫连军营。
前日赫连军的数量又多出了一倍,是叶云坤从京城带过来的,并囤积够了足够的兵马和粮草,只等着对叛贼做最后一击。这最后一击就等于断了夏侯的所有退路,不留一个活口,不给翻身机会。
是呀,造反叛乱就是这样的下场,是不会被世人同情的,血流成河家破人亡又怎样,一旦成为争权夺势的工具,再多的牺牲也会有。她麻木了,不会去同情任何人,却牵挂夏侯军里的某个人。
不知道西门大哥和银面怎么样了
平原上有一支铁骑在回营,黝黑健壮的骏马在荒原上飞奔,火红夕阳里尘土飞扬,大麾摆荡,她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但知道,那跑在最前面的一定是连胤轩。只有他才是那个一身霸气的统领者,有钢铁般的意志,烈火一样的雄心,而只要他从战场上回来,连绛霜一定在门口等他,为他擦去脸上的尘土,为他热酒菜暖床铺,果果真真是一对恩爱鸳鸯。
他们重归于好了。
她陡然想起那晚他追上去了,将连绛霜重新拉回帐篷,紧紧抱着,让两人拥抱的影子在帐包上清晰可见。她站在外面看着,知道连绛霜并没有闹,而是他在自责愧疚,难以割舍。
他怎么割舍得下呢换做是她,也是割舍不下的呀。
她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靠在床角坐了一夜,翌日便带着孩子上了山。那个时候他天未亮就出营去迎接叶云坤的军队了,并不在营内,所以也不知晓在他前脚离开后她后脚便离开了。
映雪施主,原来你在这里。一个小女尼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凝思,微微喘着气:师父正找你呢,听说山脚下的赫连在搜山了,师父担心你,所以让小尼来寻寻,终于寻到你了,快随小尼回去吧。
她眉一蹙,问道:赫连军搜什么山
小女尼望望她,笑道:他们正忙着打仗呢,上山来杀黑熊的闲功夫估计不会有,只怕是来寻某个重要的人。
他们也可能是在狩猎。映雪心头微惊,不再看笑脸的小女尼,迈步往尼姑庵方向走,那我们快回去吧。
恩。
等走到尼姑庵门前,明净早已焦急在门口等她了,轻道:如果躲不过,就勇敢去面对吧,这样躲着不是办法。
映雪眉心拢得更紧,默默往自己的房间走,道:躲得过的,他不出几日就会回京,再也不会回来踏进门,去看睡在床上的孩子,能躲就躲吧。
明净跟着走进来,先是虔诚合掌说了声阿弥陀佛,而后问道:映雪施主,这个孩子是他的吗
映雪正在弯身抱孩子,手抖了一下,转过身来:不是他的,这个孩子姓苏,苏无尘,随我姓。
哎,施主。明净对她的话微微叹息,敛眸,语重心长道:稚子尚且无辜,不该一出世就不沾尘世,不如叫妩尘,施主你看可好
妩尘映雪看着孩子那双大大的黑亮眼睛,心头塌陷了一角。是啊,那双眼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多少期待与好奇呀,她才刚出生,对这个世界还是空白,她作为母亲能剥夺她爱人的权利吗也许爱过伤过痛过,才能看破一切红尘呵。她轻道:就如师父所言,取名叫妩尘吧,苏妩尘。
小妩尘竟是对她咧嘴一笑,小嘴咂咂,小胳膊在襁褓布里动啊动,想挣脱开来。
映雪抱着她坐到床沿,陡然忧伤道:明净,我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我不能将她还给那个男人,不想妩尘在宫里长大,可是我又没有多少日子了明净,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我
傻孩子。明净走上前来,轻扶她的肩,劝慰道:你还是将孩子交给她的爹爹比较好,毕竟是亲生骨肉,会放在手心里疼的。
映雪用脸贴着孩子的小脸蛋,没有出声。
明净又问道:映雪,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
映雪诧异抬头:明净如何得知
明净眸光一闪,淡道:贫尼看孩子的面相是双生之相,所以唐突一问,施主莫怪,阿弥陀佛。
恩,我的确还有一个孩子。映雪不疑有他,颔首黯然道:只可惜,它没有这个命来到这个世上,是我这个做娘的太狠心,呵呵。
而后仰首望着明净,含泪祈求道:在我临死之前,明净可以告知我的娘亲在何处吗映雪是真的想知道当年她为什么要抛下映雪为什么要将映雪送人而今日又为何没有勇气出来相认
明净大惊,连忙后退一步:施主问的这些,贫尼一概不知
明净映雪将孩子放回床上,站起身来:你知的你知的你的身上有娘亲的影子,却为何没有勇气出来相认你的女儿和外甥女现在就在你面前,而你的女儿就快死了,为什么你还能如此铁石心肠,为什么,她只想见你最后一面啊
施主你认错人了相较于映雪的激动,明净面容很安静,静静站在那里,手中的佛珠捻得快起来,罪过,罪过而后陡然喀嚓一声,佛珠应声而断,洋洋洒洒滚了一地。
映雪看着那滚了一地的佛珠,笑了:明净,你看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它在指责你的六亲不认,指责你的懦弱呵呵,到底当年你做了什么事让你不敢认你的女儿是什么事逼得你不得不出家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
施主累了,请歇息,贫尼这就告退。凄厉的笑问,明净却给她这样的答案---一声告退,慌慌张张的转身,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映雪踉跄了一下,瘫坐在床上,无力再笑:明净,如果你就是当年的那个湄妃,那我是谁我是谁我又是谁的女儿
呵呵,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叶云坤的大军浩浩荡荡到达了海州,并且对海州已是兵临城下,蓄势待发。而海州城内的理事府却是大红灯笼高挂,喜乐连天,与一城的萧索硝烟极为不搭边。
没有花轿,没有喜婆,也没有宾客,大殿里只有穿大红喜服的新郎和新郎,和眉头深锁的右肩王。而所谓见证这场婚事的宾客,则是几个满脸带血,一身是伤的副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喜色,有的只是急色。
兵临城下,城门即将大破,右肩王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为儿子操办婚事,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急啊
今日本王寻回失散多年的幺儿夏侯玄,实为喜事一桩,特在出征之前喝上我儿的一杯喜酒,凑成双喜临门。右肩王坐在上座沉声说着,带来一阵肃穆:完婚后,我儿夏侯玄即刻接替本王帅印上战场,与赫连军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周围的将士举着兵器整齐欢呼起来。
穿着大红喜服的西门眉一皱,没有出声。
好了,现在开始拜堂吧。右肩王抬手制止将士的士气,示意西门扶新娘子跪下,道:因为行事匆忙,今日这场婚事准备的可能比较简单,实在委屈了我儿,但是等打退赫连军重夺我夏侯江山,父王一定再为你们操办一场盛大的婚事。
西门撇撇嘴,唇角勾了勾,去扶闷不坑声的新娘子跪在蒲团上,没有意见。
开始吧。右肩王满意的瞧瞧西门的表现,放心了一些。
吉时已到,拜堂开始---
且慢正要开始拜堂,一个身高七尺有余,穿一身深紫长袍的高大魁梧男子带着几个侍从走进来,大声道:右肩王,轻尘早在一年前许配给我多罗苍穹,今日这又是拜的哪一出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右肩王更是惊得从座位上弹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我
呵。多罗苍穹轻嗤一声,慢步走过来:右肩王记性可真好,还知道我被你暗算在皇宫的围场了。呵呵,只可惜我命大,命不该绝被人无意搭救,然后被安全送回苍月养伤。我这次回来,是来带走我的结发之妻
是谁救了你又是谁放你进来的右肩王脸色大变。
无可奉告多罗苍穹大步走过来,走向那个一听到声音就揭下盖头怔怔望着他的红衣女子。
来人,给本王将这个奸细抓下去右肩王这下急了。
哈哈,连奸细一词也用上了多罗苍穹一点也不急,仰面笑了几声,冷道:当年我以质子身份住你平王府,右肩王你可是以理相待,连称爱婿,对小婿疼爱有加啊。后来因小婿无意发现了你造反的秘密,你硬是不顾轻尘已怀胎三月,狠心对我痛下杀手,逼轻尘流掉孩儿
好个胡搅蛮缠,快来人,给本王将他拉下去有人恼羞成怒了。
且慢多罗苍穹看一眼站在旁边看好戏的西门,脸上一点害怕的神色也没有,对右肩王半劝说半警告道:今日小王来此并无意与你们夏侯军起冲突,只是要带走一年前早已与小王拜堂成亲的娘子,带她回苍月。右肩王,你觉得小婿这样做有错吗
当然没有错。西门嬉笑出声,风流不羁瞧了羞答答的路轻尘一眼,邪邪道:虽然本公子是对轻尘姑娘情有独钟没错,
倒贴ok?笔趣阁
但君子不夺人所好,天涯何处无芳草,更何况现在郎有情妹有意,本公子又何以要掺上一脚父王,你说对不对
右肩王老脸一黑,怒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当初不是你囔着说非轻尘不娶的吗是谁愿意为轻尘放弃一切
但是父王你没有告诉孩儿,轻尘是有夫之妇西门依旧在咧嘴笑,狭长的眸中却很冷,父王,你可是差点让孩儿做了夺的小人
你右肩王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差点岔过气的瞬间,陡然眸一寒,转首对多罗苍穹道:多罗苍穹,今日我为形势所逼暂且放你一回,但是他日我夏侯往西出关口,你得保证你苍月不来插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