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1979年,所有有关平反的呐喊和争论都归于事实,有些重大事件的平反工作在报纸上轰轰烈烈地展开给世人看。宝瑞这时候才敢特意回一趟老家,告诉启元这回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他在考虑是不是递申请报告上去,把压了他多年的敌特帽子摘了。
启元听宝瑞详细解说半天政策,才道:“这事儿,我看你还是再等等。不管怎么说,你女儿考医大,政审没把她拉下,现在已经顺顺利利进入大学。你儿子在纺织厂也是做得好好的,小姑娘都喜欢他,你的帽子不影响他们。现在你戴没戴帽子,对你影响不算太大,街道不会找你,原单位也不会找你,你心急做什么,还是看看别人的怎么处理,我们别当出头鸟。不怕一万,就怕申请交上去,反而被他们惦记上,又来找你。再说,平反才刚开始,你看报纸说的都是重大事件,而我们算什么呢?我们是蚁蝼之辈,工作组忙不过来,等秦专员他们那样的人都平反了,再轮到我们不迟。我们别心急。”
宝瑞嘬一口酒,道:“怎能不心急,我好好一个人,那十年给我泼了多少脏水在身上,我再不急,就得戴着高帽子进骨灰盒了。你看着我,我先递申请去。”
“万万不可,你都已经熬了十几年,还怕再等一年半载?你切不可心急。你怎知这会不会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呢,我们说什么都不能自投罗网。”
忆莲本来温顺地旁听,她后来也忍不住加入劝宝瑞谨慎的行列。宝瑞却将一杯酒喝完,将杯子重重一顿,闷闷地道:“我一天鸟气也不肯多捱,不管了,我递报告排队去。启元兄,你看着我,只要我没事,你也立刻上手。”
宝瑞豁出去了。他请启元执笔,帮他写了一份言简意赅,但情真意切,又充满谦卑的申请报告。有关字句的斟酌,两人都考虑的是如何不刺激审批者的神经,又如何顺着审批者可能好大喜功的心情撸顺毛。而自己的自尊啊之类的奢侈感情,他们不敢放到纸面之上。启元打好草稿,宝瑞誊抄了一遍,但宝瑞看来看去还是启元的字更顺眼,他不愿平反大事伤在小小细节上,还是请启元帮忙誊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