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看人的一生,前十五年懵懵懂懂,后十五年糊里糊涂,刨去吃饭睡觉上厕所,时间这个东西已经其实所剩不多。
有的人从头到尾碌碌无为,有的人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口口相传中成为传奇。美丽如赫本,伟大如孔丘。
卿青习惯锋芒毕露,或者说是狂热,渴望用一番七彩的光阴区别旁人生活的悲欢离合。
她当不成赫本,也做不了孔丘。成功无法复制,第二次谓之悲剧。需要想方设法另辟蹊径。
卿青把目光投向了制药研。如果再加一个状语,注上“在非洲的”制药研,就又可以添上许多道德主义色彩,赢得无数的赞美。
于是她回国找了蒋泊。
但蒋泊错把这当成了卿青回归平淡的盛宴。事实明显背道而驰。当明白了她的目的之后,“难道你想在外面拼一辈子?”蒋泊在宴会上问卿青。
卿青回答说:“为什么不可以?女人同样能建功立业。”
蒋泊惊愕,却又涌起一丝侥幸:“那我们算用婚姻结盟吗?”他觉得这样对卿青而,至少算有利可图。
卿青摇摇头,坚定地说了“no”,“到目前为止,我不想和任何人结婚,不想生小孩。太耽误我的时间,包括来例假。”
“……”
卿青说着从手拿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三片淡黄色药片,喝了一口水,送服进肚,“所以我亲手放疗掉了我双侧的卵巢,现在靠药物维持平衡。”
“……”蒋泊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把卿青的话在脑子里慢慢过了两遍,才像麻醉药散去过后后知后觉地疼。
“不是,”一旁的赵东临伸出手,哆嗦了一下,指着蒋泊泊问卿青:“那脖子算什么?”智障?傻缺?白等了十六年?
“不过儿时玩伴。”卿青如此下了定义。她笑着说,“你想听我说真话吗?”
“……”想听,但又不安。多数况下,真相都伤人颇深。
卿青说:“我不需要男人给的那些皮毛之上的感,只倾向与他们谈合作,论投资。因为他们多数况下比女人理性。当然,还有做/爱,目的是获得多巴胺。偶尔我也服用药品,不过效果不太好。但如果哪一天药片的效果得到提高,我估计我连男人的生/殖/器都不需要了。”
“……”这番论惊世骇俗,字字句句如同刀枪般地穿心而过。蒋泊错愕,手里的叉子“啪”地落在了白色的陶瓷餐盘上。从前,他总是担心卿青跑得太快自己跟不上,到头来,蒋泊才弄明白,两人根本是跑错了方向。
赵东临当即站了起来。他气,觉得不值。
赵东临自幼与蒋泊一起长大。如果说没有卿青,他觉得自己会领着脖子玩得很快乐,每天乐此不疲地混在一块搞恶作剧,到初中,到高中,他永远会是这个二人小分队的队长。
而当卿青转学来之后,变了。脖子大多数时间开始和卿青腻在一起,以至于赵东临想找脖子玩,都不得不也跟在卿青的屁股后面转。
令别人闻风丧胆的小霸王成了跟屁虫,成了“见色忘友”里的那个“友”字。变化巨大。
赵东临其实很讨厌卿青,比讨厌班里任何一个人,包括那帮嘲笑他的不懂事的孩子,都要讨厌她。
这是一个秘密,没有知道,因为他从来不提。
那时虽然年纪小,但赵东临明白,说出来的结果无非是让蒋泊左右为难,甚至闹僵。他舍不得。
在赵东临曾经的小世界里,只有蒋泊一个人不会笑着说他是私生子。虽然后来长大了现,其中的原因不过是由于蒋泊本身不爱说话,并没有多少的慈悲怀。
但赵东临认为,这也已足以令他感恩戴德。
那个晚上,当赵东临看着蒋泊黑下去的一张脸,看着蒋泊在年年月月里望穿的眼睛绝望地合在了一起时,“你特么就是一个疯子!”他大骂了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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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卿青的选择,唐小甜觉得自己没资格评价。她只知道,这个世界优胜劣汰,能活得风光无限,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唐小甜更担心的是自己,“你不会想抢了我宝宝去吧?”她抚着肚子,斜着眼睛,冷声冷气地问。
跟防贼一样。
“……”蒋泊被乍然一问,瞬间僵住,眉眼,耳鼻,连牙齿都是,仿佛站在三九天气里,被冰冷的雪籽儿一层层覆盖了过去,惨白的一张脸,却又满脸戒备,抗拒着质疑,“我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吗?”他的眉心生出深深的丘壑。
小甜失了。不过好歹换了心安。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打哈哈,东扯西扯,乱说了一通别的。
蒋泊却至始至终都阴沉着一张脸,靠在墙上,不置一词
到最后,闲话扯尽,小甜舔了舔嘴唇,唱不下去独角戏。
“你再去睡会。我到阳台上抽支烟。”蒋泊下意识地摸进裤兜,想找烟匣和火机,结果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是给了豆豆。“家里还有烟吗?”他问。
小甜摇头。全扔了。
“火机呢?”
“有。”小甜藏着一整盒绿色的塑料打火机,在电视柜的抽屉里,很久没用了,都落了灰。
那曾是她当啤酒妹时,用来送客人的赠品,上面印着某啤酒牌子的名字,和一行白色的字,写的是“不准不开心”。
“这也能不准呢。”蒋泊冷笑着,接过去,握在手里,嚓地一声,拨了打火轮,迸出一朵蓝色的火花,映在他清瘦的脸上,“不过是个打火机,哪有允许别人是否快乐的资格。错把自己当成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