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县令听罢,扔下筷子,就紧势跪下叫屈,“大人有所不知,今年治下水灾太大,粮款征缴比往年少了四成多,卑职不想借口灾年,减少了孝敬,所献大人冰炭两敬和两节敬仪八千两,不瞒大人,都是从这里边挤出来的。”
太守听罢,面露不悦,嗔怪道,“你瞧瞧,我本是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帮你把这事压下来,紧要关口,你可倒好,反咬起我来了。早知这样,还不如公事公办,倒省得如今没套着狐狸,空沾了一身臊。”
胡县令额头开始出汗,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卑职该死,口吐秽言,污了大人的清白。事到如今,大人也需救人救到底,帮卑职出个主意才好。”
太守沉吟了一会儿,脸色缓了下来,问,“你那个师爷,为啥跟你闹翻了?”
“此人绝非温良之徒,也是卑职看走了眼,误聘了他,本来对他不薄,无奈他心术不正,背地里竟敢勾搭卑职房中的丫鬟,让卑职撞见,数落了他几句,他就动了坏心思。”
太守沉吟片刻,说,“他现在就住在成中夜来香客栈,我看这样吧,你托个中人,去和他交涉交涉,他讹你,无非是想多弄点银子,让他开个价,要是他不过分讹人,答应他就是了,免得弄得满城风雨的,到时候不好收场。”
胡县令痛快答应。看看天已放亮,就说马上去办。太守担心胡县令一人在城里行动不便,派贾南镇跟去照应。
贾南镇赶到班房,喊醒轿夫,不等轿夫洗濑用餐,就说太守急命起轿,让轿夫抬上胡县令,出了太守府,他自己跟在轿后,往青云街那边去了。
在青云街一户大庭院门口,胡县令喊停轿夫,下了轿,嘱咐一声贾南镇,领着轿夫在此候着,独自一人去敲院门。大门开启,胡县令和门人嘀咕了几句,就进了院里。约摸半个时辰,大门又打开,从院内抬出一乘轿子,却不见胡县令出来。那轿子出了大门,拐向东去,到了东街又向北拐。看门人见轿子走远,又把大门关上了。看看天色不早,还没吃早茶的轿夫们就出了声,抱怨自己饿得厉害。贾南镇知道这是扔话儿给他听,只得自己认栽,从身上摸出碎银,让轿夫们到西街的一家小吃店去吃早茶,自己则留下来看守轿子。
轿夫们吃过早茶,回来后就不再出声,坐在轿边抽烟。直到半晌午,早晨出去的轿子才回来。轿子抬进院中,没等门人把大门关好,胡县令就神色不安地从里面出来,坐上轿子,回太守府。
进了太守府,胡县令下了轿,碎步急走,径直到了太守书房。太守一直坐在那里等他,见他面色焦虑,料想事情办得不顺,却开口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胡县令哭丧着脸,转头看看回来交差的贾南镇,没吱声,直到太守说,“没事,这是我身边的人,但说无妨。”胡县令这才摇了摇头,说,“那鬼东西,太奸,狮子大开口,开价一万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一万两?”太守也觉得有些离谱,“他该不是发疯吧?”屋里人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太守又说,“你先回去吧,免得引起什么风声,这头儿,我先告病,休息几天,省得升堂后他来搅局儿。稳一稳,看能不能再想出个法子。你也别闲着,赶紧拿个主意,一有头绪,赶紧报我,免得夜长梦多,我担心日子一拖长,他会越过我,直接捅到抚台大人那儿,就不好办了。”
胡县令唯唯称是,临出门,还不忘哀求太守替他做主。
太守果然告了病假,躲在家中不肯升堂。一连几日,衙门紧闭。闲着无事,贾南镇借口上街给春江月买脂粉,请了假,出了太守府,径直到运河码头外的一帆顺客栈。兄弟分手后,甄永信一直住在那里。兄弟二人见了面,也不客套,贾南镇把太守府近日出的一些事讲了一遍。讲到胡县令遭人讹诈一事,甄永信听过,笑了笑,说,“这有何难?”接着又一脸正色地对贾南镇说,“这正是兄弟在太守面前出头的时机。”随后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
下午,贾南镇回来,借口到太守那销假,进了书房。太守正闭目仰坐在太师椅里,滚圆的肚子向外凸着。贾南镇轻咳了一声,见太守睁开眼睛,就把销假的事说了一下。太守有些不耐烦,“唔、唔”了几声,挥了挥手,说,“知道了。”示意他下去。
贾南镇没走,立在那里,等太守又要把眼闭上,就开口说,“奴才无能,敢问大人是否还在为胡县令的事儿烦心?”太守听了,猝然把眼瞪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未置可否,“唔、唔”了几声,说,“没你的事,下去吧。”说着,两眼又要合上。
贾南镇没下去,还站在那里,见太守又合眼,就说,“奴才虽愚钝无能,却总觉得此事并不难办。”
太守又猝然把眼睁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问,“你说说看,如何不难办?”
“大人只消把太守府所在地余杭县令请来,着他听任奴才行事,此事便极易摆布。”跟着,贾南镇把个人的想法说了一遍,太守听罢,茅塞顿开,一拍脑门儿,“就这么着!”〖/odules/article/packshow.php?id=2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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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3)
!!!!余杭县令来时,太守在正堂客厅接待他。宾主寒暄一番,让了座,看过茶,太守脸色变得威严起来,十分正人君子相,开始和县令说起正事。却不直说,拐着大弯儿,说了些别的事。“贵治近来一切可好?”太守问。
“托老大人的福,一切说得过去。”县令媚笑着回话。
“吏治整饬吗?”
县令听后,有些紧张。想了想,说,“马马虎虎,属僚都能遵纪守法,秉公办事。”顿了顿,沉不住气了,问,“莫非大人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太守摇了摇头,说,“倒没听到什么风声,只是年终岁尾,治下一向都按部就班,相安无事,别到了年关时节出了差错,叫人心烦,不得安生过年。”
“大人说的极是,卑职回去主,务必严加整饬,不给大人添烦。”
“那就好,吏治不饬,必生乱子,于你于我都不相安,特别是对钱粮师爷,更要加紧防犯,切不可叫他兴风作浪,甚是可恶,别像萧山县那样。”
县令听过,知道自己无大漏子,心里托了底,安下心来,就对别人的遭遇有了兴趣,心情轻松地问,“萧山县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太守面露愠色,“那里纪纲松弛,吏治不饬,用人不当,钱粮师爷甚是可恶,道德沦丧,作风靡腐,有伤风化,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胡县令说他几句,这斯居然怙恶不悛,反倒私带公文出走,跑到我这里状告上司枉法,你说可气不可气?”
“可气,罪在不赦。”余杭县令在一旁煽风点火,“大人为何不将他拿下法办呢?”
“他恶人先告状,投了案卷,只等我升堂,他还要将罪证一并逞上呢。”
“什么罪证?”
“今年余杭县遇洪灾,朝庭停征了部分粮款。胡县令一时糊涂,为求政绩,标榜自己治理有方,大灾之年不欠收,误征了部分朝庭已停征粮款的农户的粮款,户籍帐簿,都在那师爷的手里,他现在铁据在握,要置胡县令于死地。胡县令托人去通融,那斯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价一万两,分文不得少。你说可气不可气。”
“太可气了。”余杭县令咬牙切齿,“这斯若落到我手里,定叫他吃不消。”
“他现在还真在贵治,”太守说,“就在治下的夜来香客栈。等着我升堂来投案呢。”余杭县令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和太守面面相觑着。过了一会儿,太守开了口,“我有一计,可以销了他的锐气。不过此事须你协办才好。”
“大人请讲,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太守把想法讲了一遍,就把县令和贾南镇叫到身边,把二人各须经办的事再叮嘱一遍,就吩咐县令和贾南镇分头办理。
贾南镇来到院子里,喊来太守府的衙役。因为是太守的近身跟班,素常出手又大方,衙役们都愿和他交结,听到喊声,都聚拢过来,问是什么公干。
“打架!”贾南镇说,“你们当中谁最能打架斗殴?”
一群衙役两眼发愣,心想平日里都是打人捉人的,还有谁干和自己打打架?
人群中一个叫牛四的,伸出头来,说,“我行。”
贾南镇看了,果然不差。虎背熊腰的,一脸横肉,在江南,还真少见这等人物。
“好,就你啦。”说着,贾南镇就叫牛四脱掉公差衣服,换上一身布衣,领着他们出了太守府,直往夜来香客栈去,一路上,贾南镇少不得叮嘱他些事项,“记着,”贾南镇说,“只准你骂,不准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