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郝云天问张一鸣。
张一鸣看着郝云天,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可以肯定,郝云天不是想向张一鸣请教什么,而一定是有另外的目的,于是张一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人们总认为是国际热钱狙击中国资本,才导致这样的事件。表面上看是这样,可是,人家为什么要狙击你?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人家总能够狙击成功?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其实中航油之前好几年,就有过国家大型冶炼企业株冶集团在国际金属市场遭遇狙击而折戟沉沙的事件。我觉得,主要是我们在国际期货市场上还是太嫩。有人认为是我们钱少,这只是问题的表面,更主要的是我们对我们的对手认识还不到位,对国际期货市场本身的认识还不到位。但是偏偏我们有的人自信心却非常高,一意孤行,而我们的管理漏洞又使得这些人能够一意孤行。与其说我们输在与国际热钱作对,更不如说输在与市场作对。国际热钱不过是顺应市场而已。”
听了张一鸣的见解,郝云天十分赞许地点点头,随后将声音压得更低道:“现在又有这样充满自信的人出现了。”
张一鸣双眼一亮,登时明白了郝云天话里的意思,也明白郝云天告诉他这件事情的目的。不论是张一鸣本人还是现在由他控制的广东家纺,正是缺钱的时候,如果郝云天所说属实,这将是一个赚钱的天赐良机。
“国储局在新加坡金属交易市场的首席交易员,大量放空期铜,已经被国际资本盯上。”
张一鸣知道,国储局是中国国家资源储备局,负责中国很多战略性资源的储备管理,为了更加低成本、高效率地管理储备资源,国储局通常会在国际商品期货市场进行套期保值一类的交易。铜,正是国储局管理的重要储备资源之一。
难怪最近期铜价格异常坚挺,一路上扬。张一鸣就不明白,中国的这些交易员明明发现看错市场,为什么还要执拗地不及时改变策略,止损认输?要知道期货不同于股票,不止损就可能越陷越深,损失不断扩大,直至拖垮任何庞然大物。这些交易员们究竟是对自己充分自信,还是认为自己的背后是中国的国有资产,拖不垮,或者说拖垮也无所谓?
“您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张一鸣低声问到。
郝云天一向谨慎,从不以消息为依据来做决策,张一鸣受他的言传身教,自然也是这样。但是既然郝云天主动提及这事,确认消息就是必不可少的。
“郝斌无意中透露的。郝晴去美国之后,从不给我来电话,郝斌怕我担心,只好定期给我打电话报告一下郝晴的情况。”
张一鸣心中立刻了然了。郝斌是郝晴的大哥,是华尔街一家大型对冲基金的管理人之一。作为职业的资金管理人,即使是对亲身父亲,郝斌也不可能有意透露内幕消息,但是反过来看,反而是这些无意中泄露的天机,其可靠程度更高。毕竟,郝斌跟自己远在中国的父亲谈话,警惕性终究会放低一些,而郝云天作为证券市场的老手,虽说一直是在中国证券市场活动,但其对很多信息的敏感度和直觉的判断力,仍然是非同小可的。郝斌只要一句话,甚至一个词、一种语气,也许就足以让郝云天发现核心的真相。因此,郝云天这样一说,张一鸣心中已经笃定了八九分。
“一鸣,我已经老了,我不缺几个钱花,在安泰,我也快退了。所以不论是我个人还是安泰证券,都不会去碰期货的。至于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记得我这么多年跟你说过的话,在证券市场上,靠消息做事是死路一条,即使是我的话你也不可全信。”
这个道理张一鸣明白,并且已经刻进骨子里。消息之害人,并非在于人心险恶,其实大部分传递消息的人都无害人之心。问题在于,九成九的消息本身就是假的,而传递者并不知道。正是这种真心想帮助你、愿意你发财的人无意中传递给你的假消息,杀伤力更是致命。再退一步说,就算消息源头是真实的,由于传递链条过长,传到你的耳里,九成九也丧失了时效性,或者被不可避免的扭曲了。所谓法不传六耳,讲的就是这个道理:确实掌握真“法”之人,不会将其广为传播,也不可能广为传播,一旦广播,“法”必不真。
卷十一 第一百零二章 合作初定
1
智者说话,点到即止。张一鸣不再问期铜的事情,他知道即使问了,郝云天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剩下的事情需要张一鸣自己判断和抉择。
“小晴为什么不给您打电话呢?”张一鸣问到。这丫头也忒不懂事,郝云天最疼爱的就是她了。
郝云天看张一鸣一眼,有一点不满,不过是父子间的那种情绪,“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原来诗思那丫头跟你在一起,因此我不准郝晴再瞎掺乎,结果诗思一走,你也走了。郝晴觉得自己都还没有努力争取过就输了,这完全是因为我阻拦的结果,她在怪我。”
听了这话,张一鸣感到十分过意不去,讷讷地不知说什么好。郝云天见状又说到:“你也不用这样,郝晴她是不懂事,我又不会怪你。你们这些小儿女的事情,我以后也不想管了,时间久了,郝晴自然会好的。现在在美国,她的哥哥姐姐都在那边,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还是怪我不好。”张一鸣垂下眼,“我当时的状态,已经丧失了判断力,没有处理好自己身边的事情。”
“知道就好。郝晴的事情我不怪你,但是对你那种状态我是很不满意的。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你不会总有那么好的机会,每次都能这么快翻身的。”郝云天面容严肃,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
两人都已经吃完了午餐,郝云天下午还有会,不能久留。他问张一鸣何时回北京,张一鸣此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准备下午就走。于是两人一同离开,就在千代门口分了手。
郝云天离开之后,张一鸣上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奔机场而去。行出不远,天空便下起了雨,没几分钟即成倾盆之势。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噼里啪啦的,让人有点心烦。
张一鸣无聊地望着窗外,见到在道路中间的安全岛上,一对情侣紧紧拥抱在一起,伫立在一棵棕榈树旁,根本不理会周围的一切。两人没有打伞,浑身早已被雨水浇透,女孩浅色的衬衫被雨水打湿后,可以清楚地看见肩背上印出的粉红色的胸罩吊带及后围,让人有一点浮想。
真是浪漫,这种事情郝晴最是爱做,张一鸣不禁心想,如果当初走上了郝云天安排的道路,没准在今天这样的时候,郝晴会拉着他来淋雨。不知道美国此刻是否也下着雨呢?郝晴又是否已经依偎在另一个人的怀里,感受着也许是从深圳飘洋过海到达美国的云彩所带来的浪漫的雨珠?这个让郝晴依偎的人又会是谁?白皮肤、高鼻梁、goldenhairandblueeyes?fuck!张一鸣无法再想下去。妈的,造成这一切的那个该死的倪诗思现在又在哪里?
就在张一鸣胡思乱想的时候,路边公共汽车亭下一个女子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张一鸣赶紧转过身去,从车的后窗回看。大雨让车窗的能见度降低很多,张一鸣已经没法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只有那盘在头上的发式表明那是一个少妇。张一鸣曾经很喜欢看中央电视台的天气预报,就是因为某一位女播音员那盘得极具韵味的发髻。
刚才这一晃而过的,当然不是那女播音员,但却是张一鸣曾经多么熟悉的一张面孔——那是他在安泰证券时候的助理许灵。当年那有着美丽发髻的中央台女播音员已经不再盘发,却又是谁将总爱一路小跑的可爱的小姑娘许灵那曾经飘逸的青丝盘上了脑后?
出租车早已远远地将许灵的身影扔在后面,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但她盘起的秀发却刻进了张一鸣的脑海,与张一鸣记忆深处中的另一幅图景重叠在一起,那是在张一鸣离开安泰的时候,许灵躲在一边悄悄留下的泪水。
张一鸣突然发现,自己毫无留念地远离,错过的又岂止是郝晴一个?
但是,如果不曾离开,又何来乐乐诸女?
人生的每一步,得失错漏,判断起来,好难!
瞬息百年,唯有珍惜,唯有珍惜啊!
2
回到北京,钟晨已经完成了出售度假山庄的协议文本,张一鸣一回到公司,钟晨第一时间把协议送了过来给他审阅。
张一鸣阅读协议的时候,钟晨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办公桌旁,等待他看完后的意见和指示,以便马上修改。
张一鸣看完最后一个字,觉得十分完善周密,心里非常满意。他抬起头来,入眼的是钟晨一脸的平静,没有一丝忐忑或惴惴不安的神情。张一鸣心中暗暗觉得十分纳闷,钟晨哪来的这种气定神闲的功夫?张一鸣自己也是从普通职员做起来的,虽然他对自己的能力从来都是充分自信,但是最初给领导当面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是难免紧张,害怕有什么错漏。可张一鸣从来没有感觉钟晨在自己面前紧张过,如果说这是她一直对自己的工作非常自信,毋宁说她似乎没把自己当一个下属。
“你好像一点不紧张?”张一鸣忍不住说了一句。
“紧张?您什么意思?”钟晨看上去是真没懂。
“哈,也没什么意思,我随便说说。”张一鸣忽然又不想谈这个问题了,“协议写得很好,我没有意见。你再给何总看看,他没意见的话就定下来了。”
“好。”钟晨从张一鸣手里接过协议,往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回身问到:“张总,我为什么该紧张呢?”
张一鸣一愣,一时还真无法回答钟晨,想了一下,才笑道:“其实我是很佩服你,我以前给上级汇报工作都特紧张,所以我以为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应该怕领导。现在我当了领导,你要是紧张一点,我会觉得比较有面子。”
钟晨也浅笑了一下,似乎知道张一鸣所说不全是真话,但也见招拆招地道:“您这么随和宽容,我紧张不起来。哪次您罚我一下,没准我以后就怕您了。”
“那好,你可以先故意把工作做得差一点,给我个罚你的借口。”
说来说去,变成了两个人之间变相地互相吹捧,所幸钟晨一向废话不多,没有再接着张一鸣的话吹下去,不然的话,只怕最后两人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微微一笑之后,钟晨走出了张一鸣的办公室。
3
几天后,乐乐从广州传来消息,桃李餐饮娱乐(广州)有限公司已经注册完毕。由于马上要到国庆节长假,张一鸣不想耽误,于是立刻飞赴广州,和胡炳松商谈细节问题。在方、胡那边,方正辉已经表示,度假山庄地处广州,因此这次合作他主要是出资,具体的事务由胡炳松处理即可。
这几天,张一鸣心里始终还惦记着郝云天所说的期铜的事情,并且每天抽空留意了伦敦、和上海期交所期铜的价格走势。由于通讯技术以及电子银行的发达,现代金融衍生品的交易及价格早已经是全球联动,不可能有某一片净土。我国由于资本管制,国际热钱虽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