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二月十四。”
“二月春风似剪刀,一时恩怨当刻断。”胡笳叹气,“烟雨楼这么着急出位,究竟为了哪般?”
“会不会,是因为上意?”
“不见得。”胡笳沉吟,“自你爹之后,烟雨楼一时混乱沉寂,与朝廷的联系也疏松许多,此外,如果是上意,绝不会让烟雨楼如此出位高调,成为整个武林公敌。”
看着重千里,“现任烟雨楼主人是谁?”
重千里摇头。“烟雨楼虽然最近行止嚣张,但组织内部保密工作仍很到位,下面不知上面事,只凭信物口号传达命令,指认身份。而且门下成员行使任务时,纪律严明,一旦失败,必定自绝,让人无迹可寻。弟子目前尚未能查到准信,只知道他们楼主自称‘无恨’。”
“无恨?”胡笳摸摸胡子,“可有怀疑对象?”
“弟子只觉得,这烟雨楼本身到底是皇族暗卫势力,断不会让一个纯粹的江湖人做了大。所以这主子不是皇族后裔,至少也是世家子弟。”
胡笳眼里颇为赞许,点头。“除了楼主,烟雨楼目下在江湖活动的势力都有谁?”
“左右护法各一,另有七圣女及其麾下四小台柱。
“四小台柱是最近几年冒出来的人物,身份不算高,负责区域管理和信息收集。据弟子所知,未免做大和为人所察,每隔一年半载会易人管理。”
“右护法和七圣女属核心人员,行事低调,但烟雨楼内部事物皆由他们统筹管理。”
“烟雨楼最高调的人员,应该是左护法曲没南。”
“绿拂魔音曲没南?”
“正是。”重千里苦笑。“此人之所以暴露身份,是因为他行事一贯随性,完全未加掩饰……”
“嘿,听说他琴技超绝,令人闻之三月不知肉味。”胡笳咧嘴,“要不是这小子的爹太过烦人,我倒真想结识结识。”
重千里摇头。“此人喜怒无常,并不好亲近。”
而且他的琴音,多为杀人而奏。烟雨楼的右护法,正是其制敌克叛的一把利器。
胡笳眨眨眼。“看来徒儿你很不招他待见。”
重千里笑而不答。
胡笳拈起一绺胡须,眯眼抬头。“曲没南如此性情,能做了烟雨楼的右护法,我大概有几分猜到,这个‘无恨’楼主是谁了。”
“还请师傅示下。”
“曲没南的父亲,南宫恨。”
“南宫恨?”
“对,南宫世家原任当家,也是现任当家南宫的大哥。”
“原来如此……怪不得曲没南对南宫世家颇有成见。”
“兄弟阋墙,权力纷争,古来有之,后继有人。”胡笳淡淡道,“只是就此看来,烟雨楼的野心来由,只怕是二十五年前那桩恩怨的个人意愿。”说到这里笑一下,“说起来,估计又是你那个风华绝代的爹惹来的麻烦。”缓缓摇头,“退出江湖这么多年,照样翻云覆雨。祸害啊,祸害。”
重千里又好气又好笑。“师傅所言甚是。”
“徒儿莫气馁,以你的资质,努努力,应该也能有此成就。”
“师傅谬赞了。徒儿哪能跟爹爹相比。”
“嗯,老实说,为师有个感觉,这个‘无恨’楼主,只怕不是烟雨楼的惟一主人。”
重千里疑惑。“师傅何出此言?”
胡笳沉默半晌,未再回答。
戚东篱一直未做声,此时突然插嘴。“那中了‘相思风雨’之人,是否眉心有一个红点?”
重千里脸色惊疑。“难道……少林同方禅师出事的时候,我曾见他眉心有一红点,还以为是禅戒之人的修饰。如此说来……可惜未能在紫光道长和回雁师太身上验证。”
“无须验证。”戚东篱面色沉寂,“‘相思风雨’,应该就是‘道’。”
“道?”重千里和胡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朝闻道,昔死可矣。道,是毒仙十年前致力研制的终极毒物。无色无臭,中人立倒,形如沉睡,永不再醒。一入道门,从此追随。”
“会是第二人所为么?”
“绝无可能。”戚东篱摇头,清冷的眼里闪烁一丝骄傲的悲伤。“世界上,只有她一个,能制出这样的绝世之毒。”眼帘半垂,“如今看来,她终于如愿以偿。”
“如此,莫非毒仙与烟雨楼有甚纠葛?”重千里皱眉。
“只怕不是胁迫,就是共谋。”胡笳说完,深深看了戚东篱一眼。
戚东篱面色如常,只是身躯微微颤抖。
胡笳心底叹口气。
“前几日莫非岛上有外客来访,眼下看来,必是为毒仙而来。这里已然不太平。”对着重千里,“你小师妹,不能再躲在岛上了。”
重千里眼有忧色,沉吟一阵。“或者,带她回重家堡?”
胡笳摇头。“你爹爹既已发誓不管江湖闲事,就不能将他再拉入战局,到时候惊动上面,只怕风波更恶。”面色一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有个主意,既然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不若我们主动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引蛇出洞。”
重千里忍不住,“师傅,那小师妹不是太过危险?”
胡笳盯着他看了半晌,直看得重千里低下了头,方缓缓道,“你一早清楚,她的身份,已注定这一世太平不了。能在岛上无忧过了三年,也算是福气。此事不彻底解决,永无宁日。你小师妹虽然偶尔淘气,小事迷糊,其实甚是机警。何况她目前《洗髓真经》已练至第十六重,百毒不侵,又兼轻功过人,等闲江湖人近不得她身。我们护不得她终身,只有放她出去,让她自行历练,修得个人造化。”
重千里沉默片刻。“师傅是否有意让她参加不日后夜月谷的武林大会?”
胡笳点头。“没错,我正有此意。”
重千里上前行礼。“恳请师傅应承,让我带着师妹前去。”
胡笳看着他,眼里有些感慨。“傻徒儿,你明知师傅不会答应。”
你自有你要做的事,更何况,有你跟在身边,你师妹的行踪太过扎眼,反使敌人不敢妄动。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也费事多说。
重千里笑笑。“我知道师傅不会答应,但是不开口问下,我也不能死心。”
那笑容颇有几分凄凉。
胡笳拍拍他肩膀。“徒儿莫太担心,我会叫无衣陪着你小师妹上路。”
重千里身子一震。胡笳仿佛没有感觉,继续说道:“他人机灵,身手也不错,又是寒王府世子身份,当能护得你小师妹周全。”
重千里默然。
那身影,看在一贯冷情自我,此时烦恼不堪的戚东篱眼里,都有几分落寞不甘。
深夜,陶陶居大院。
月色如水,凉风有信。
胡笳:小徒儿,你记得为师当日收你为徒时,曾说过一句话么?
重穿:师傅,你收我为徒的时候,说过很多话。
胡笳赏暴栗一个:最最要紧的那一句!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