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逢春苦笑了一声,垂头低语道,“其实我逃回家时就已经后悔了……爹总是说我这个人喜欢意气用事,担心我会在外面闯祸,过去我一直拿他的话当耳旁风,到如今才知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结束了同李逢春的对话之后,罗疏心情低落地离开牢房,丝毫没有结案后的轻松。继而一想到晚上还有接风宴,她便更加头疼地皱起眉头,为了不使韩慕之和陈梅卿扫兴,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命令自己放松。
眼看天色不早,罗疏索性直接往膳馆去——那里是县衙专为设宴款待上级官员辟出的场馆,所以用一间偏厅来给罗疏接风,已经算是天大的优待了。
哪知她一踏进膳馆正厅,就看见有两个人正趴在一张桌上,饿狼一般埋头狂啃猪蹄。一瞬间罗疏以为是韩慕之和陈梅卿等不及自己先吃上了,定睛再一看,才发现那两个被饿死鬼附身的人,竟然是已经焚了香沐过浴后、衣冠楚楚的齐梦麟和连书。
都怪自己之前出入牢房没有留心,结果现在才知道韩慕之已经大发慈悲放了人。想到此罗疏不觉莞尔,这时补足油水的齐梦麟也总算有了抬头的心情,刚昂起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就看见了半带笑意的罗疏。
真是冤家路窄!一想到自己狼藉的吃相都被这娘娘腔看了去,他顿时大窘,不由丢下手里啃了一半的蹄髈,伸手抹了一把油嘴发狠道:“看什么看?就你们这穷乡僻壤,供应的饭菜也乏善可陈!要不是被你们饿狠了,搁往日这红烧猪蹄髈,老子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虚张声势的狠话还没说完,这时厅外就飘来韩慕之满含嘲讽的声音:“按例招待六品以下官员,一桌膳银是一钱五分,本官照章办事,只能委屈齐小衙内了。”
齐梦麟被这话气得半死,却不敢再与韩慕之硬碰硬,只能窝着火继续啃蹄髈。
这时罗疏回过头,就看见韩慕之与陈梅卿双双走进正厅,陈梅卿一见罗疏便眉花眼笑,话里有话地对她解释道:“罗贤弟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咱们的韩大人历尽千辛万苦、披沙拣金一般细细排查,直到今天才算拨云见日、水落石出地查清了真相——你眼前这位齐小衙内乃是如假包换的总督公子,如今暂时移居县衙西厢的寅宾馆,已经是咱们韩大人的座、上、宾了哦!”
他这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听在近来受尽委屈的齐梦麟耳中,那是相当地受用。于是就见他一颗脑袋随着陈梅卿的吹捧越昂越高,到最后竟是翘着鼻子无比傲慢地“嗯哼”了一声,大言不惭道:“你们知道就好,早点将功折罪,我就不在我爹面前告你们一个怠慢之罪!”
第十一章 恶作剧
在场众人看着已然得意忘形的齐梦麟,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回应他,好在有同样没脸没皮的陈梅卿帮着打了圆场:“有道是不知者无罪嘛,齐小衙内您就大人有大量,别为难咱们一个小县衙了!”
齐梦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这时眼见他三人都往偏厅走,不由好奇地跟了上去,躲在偏厅外探头探脑。
就见偏厅内开了两桌酒席,上桌只摆了四副酒具,是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四人的坐席。下桌则有十来个位子,才是供罗疏等一班衙役坐的。
韩慕之在与陈梅卿落座后,抬头瞄见鬼鬼祟祟的齐梦麟,不觉有些好笑,索性大方邀请道:“今天衙中略治薄酒,不知齐小衙内可肯赏脸,与本官喝上几杯?”
那齐梦麟已经多少天没沾酒,正馋得慌,一听韩慕之要请自己喝酒,顿时便把之前的一肚子不满抛在脑后,巴不得一声地走进偏厅,喜滋滋落座:“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少不得沾光喝个几杯,却不知今天喝的是谁的酒啊?”
“喝的是咱们罗贤弟的接风酒,”陈梅卿手指着罗疏笑道,“多亏她辛苦跑了一趟山阴县,咱们才能顺利破了一桩命案。”
那齐梦麟起初听说自己有酒喝,竟是沾了那个娘娘腔的光,顿时老大不情愿,待到听说破了一桩命案,不由又心痒难耐地想听故事,便忍不住问道:“什么命案?快说来听听!”
韩慕之见齐梦麟满脸好奇,便让罗疏趁着吃酒的人还没到齐,将命案始末说了一遍,权作解闷。
齐梦麟生平不学无术,最爱听各种新鲜刺激的奇闻异事,当下全神贯注地听完了林氏命案,不禁无限唏嘘道:“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那李逢春真是该死,韩大人你赶紧狗头铡伺候,也一刀剁了他!”
“我这里可没有什么狗头铡,”韩慕之驳回齐梦麟荒唐的提议,在知悉李逢春杀人动机之后,不免也议论道,“想不到那个李逢春竟是慷他人之慨,替林雄打抱不平,倒有几分浪子义气。只是因此杀人也未免太过,到底死罪难逃。”
“这算什么义气?”这时齐梦麟却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用筷子敲着酒杯反驳道,“他要当真义气,当初就别勾搭别人老婆!既然勾搭了,就是心中爱她;既然心中爱她,那管她是好是歹呢,只管自己爱着就是咯!如果不爱了,径自丢开手,爱哪儿哪儿去,哪有替人丈夫管教老婆的道理?何况还一刀把人杀了,只怕那林氏在他眼里,命比狗还贱。”
他这一通荒腔走板的论调,颇不中听,厅里一时没人答话。好在这时一班衙役与主簿、典史俱已到齐,当下便由韩慕之开宴,众人觥筹交错喝起酒来,将那一桩命案略过不提。
待到酒足饭饱后散了席,众人各自离开膳馆,齐梦麟也醉醺醺地回到寅宾馆的厢房里,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跟班连书正在灯下清点行李。
“嗯,你可要查仔细了,要是少了什么东西,咱们就去找那个姓韩的算账!老子我随行带了多少好东西,行李被他扣了这么多天,说不定就有一两件宝贝惹他眼红,随手占了便宜……”齐梦麟揉揉发红的鼻子,径自歪靠在卧榻上,朝着连书伸出一只手,搓搓手指道,“我的天下第一奇书呢?!”
“哦,东西都在呢,一件没少。我已经查点过,公子您放心,”连书立刻从行李里翻出一卷书,恭恭敬敬地递进齐梦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