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柏山客瞥着他爹,手上又剥开了一个瓜子仁儿,开口说:“今年还是住一宿就回,不在这儿过年?”
柏林逾吹胡子瞪眼,“过!你他娘的又不回乡下!”
蔺薄云剥了一小堆杏仁儿推到柏山客面前,闻言说:“早把屋子收拾出来了,待会儿我送您过去?”顿了顿又说,“……喔,对了,晚饭您是在自个儿屋里吃,还是在这儿吃?”
柏林逾还是那副不大乐意的模样,嘴上却说:“都听你的,随便你怎么捯饬。”
蔺薄云讶然,但也还是跟小桃说了声,让厨房做好了饭菜,上到主院的堂屋里来。柏老爷子一年没跟儿子见面,饭桌上总要说几句话,哪儿能让人老爷子跟儿子半句话也说不上——柏林逾再不待见他,那也是另一码事儿,柏山客忙生意又要顾家,也少回乡下老宅探望父亲,虽然总气他老爹,心里也还是惦念着,蔺薄云才不做那个坏人。
他在一边剥起了杏仁,柏山客跟他老爹说话,他竖起耳朵听。
柏林逾说:“又一年也没过去。”
柏山客回嘴说:“你也一年没来信儿。”
父子俩拌起嘴来像小孩儿。大约是上了年纪,柏林逾也渐渐地越长越小孩儿,爱上跟人拌嘴。在老宅那儿常和跟了自个儿一辈子的警卫员逗乐,俩老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柏山客的大哥和二哥在前线,三哥和他年纪相仿,也就大了两岁。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猫嫌狗弃的时候,他俩在院子里扑腾,闹得鸡飞狗跳,家里下人管不住,就喊柏林逾来。那时柏林逾的身体也还硬朗,拿着笤帚就追着他们两个打,扯着嗓子喊,骂他跟柏老三是小王八蛋。喊到最后嗓子哑了,他还得去厨房要碗梨汤喝,润润嗓子接着骂。
如今柏林逾已经到了暮年,没劲儿再像以前那么骂他了。他的大哥和二哥,还有与他一般大的三哥,都已经故去,也没人陪他挨骂,教训他,打他手心了。
柏山客丢了颗杏仁儿到嘴里,回过了神,按住了蔺薄云的手,小声说:“别剥了,手指尖儿都红了。吃你的瓜子儿去。”
蔺薄云这才停了手,吃着瓜子儿,听他们父子俩拌嘴。
他喝了口茶,心里暗暗感叹小桃沏茶的手艺好了不少。
柏山客那边正和柏林逾说着蔺家的事儿,他留神多听了一耳朵,听见柏山客说“蔺景押去牢里了”,随后便也没再多听。他只听到了那一句话,心里便觉得心中舒畅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