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的脸偏了过去,雪白的珍珠耳环坠子躁动着甩上面颊,沁心的凉意,愈发衬出一片火辣辣。
她摩挲着自己的颊腮,滚烫,肿胀,疼痛,指尖难遏地颤抖,心也骤然紧缩,听他凑近口吐恶言:“你以为你是甚么好货色,婊子不如,被男人玩烂的货。”
英珍侧过脸恨恨地看他,冷笑道:“我再不济,也不会打着我娘家嫂子当幌子,跑去老太太房里做三只手。我还明跟你讲,你不和老太太去说清楚,我就去找李太太,她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定会让她的先生亲自督办,查个水落石出,再把这桩丑事捅到报社去,那帮记者正愁没新闻呢。你别把我逼急,逼急的兔子也会咬人。”
聂云藩面色铁青,低骂声婊子,抬腿朝她身上狠踢一脚,气冲冲地走了。
英珍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他踢在了她的软肋上,痛得眼泪直流,滑过红肿的面颊,眼泪都成了刀子。
不晓过去多久,房里没有开灯,黯沉沉地,廊上的灯笼却雷打不动地亮了,红璎璎的透进窗格子来,映着那瓶真假混杂的花枝,因养了几日,里厢的桂花绽放了,浓烈的甜香萦绕在鼻息间,却莫名渗着一股子血腥味。
英珍把呜咽声吞进喉咙里,她扶住床沿艰难地站起来,捂住肋处,去捻亮灯,再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委实吓人倒怪(1),右侧脸高高肿起,五个指印泛透青紫,嘴角也破了皮,溢着血丝,她的眼睛哭红了,眨巴两下,泪花滴闪欲流。纵是如此,还是楚楚的美丽,仍然不显老,一如年轻娇艳的少妇,但她希望自己快些老去,早些死了算了。起身解开旗袍,撩起衬裙,肋处也是碗口大的青紫,她的肤又白,愈发显得惨不忍睹。
她命鸣凤打热水来,要滚滚的,没一会儿,鸣凤端着水盆进来,见到她的伤势唬了一大跳,流着眼泪也不怕烫,拧干洋面巾叠成四方块替她敷在肋上。
英珍嗓子里发出低吟,烫的心尖都在打颤,一阵替过一阵的灼烧后,虽然还是疼痛,却缓释了那种脚踢在肋上的硬实感,开始舒张伸展开了。
“有甚么好哭的,又不是第一次见。”英珍摸摸鸣凤的头顶,这丫头笨归笨,也没有甚么眼力见,却是这府中唯一个会为她流泪的,所以才会留着她这些年,嘴里一直发狠要撵她出去,一直未有成行。
待美娟进来时,她已经收拾好自己,倚在床上,手帕裹紧滚热的鸡蛋在颊上来回滚着。
姆妈,好些了么?她凑近镜前,仔细打量薄柿红的丝巾,才学会的新系法,用珐琅彩?玉石的丝巾扣这样束紧,果然很气派,听闻是从洋人小姐那里流传来的。
英珍没有说话,只“嗯”了一声。
美娟走来坐到床沿边,指着颈间的丝巾给她看,兴致勃勃地问:“这样是不是很洋气?”
英珍抬眼盯着她,心底终是起了些许寒凉。
她在月子里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