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神看着那仍是断做两截的剑,原来竟真的不是在梦境。我抚着剑身,低声道,“白影,醒醒。”
无人应答。
剑已没了往日的冷意,普通的连一点光泽也看不见。
我掀了被子,去寻鞋,等穿好鞋,我才发现手全然没有痛楚。挽起袖子,连半点伤痕也见不到了。
我默默看向剑,燃尽最后的气力,将我救活了么。明知道在外人面前化身会丢了性命,还是因我出来了。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于是将性命全用在我身上。
心中酸楚,眼眶又湿了,“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我失声痛哭,从小到大,从未觉得如此痛心过。
虽然知道哭挽回不了什么,但眼泪还是止不住。我颤颤的用布裹好剑,抱着出了门外。等我看到那坐在石凳上捣药的人时,泪水更是停不下来了。
我一定是太过思念玉姑娘,受的打击太重了,要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一身女装的景玉坐在那里,似玉的脸洁净无暇,在竹林细碎阳光下显得安静祥和。
“喂,你再哭就要断气了。”
我偏过脑袋,钱无烟那张好像永远点缀着不耐烦的脸近在眼前,不满道,“还哭,再哭你的毒又得发作了,别以为有神仙相救你就可以任意妄为啦。”
那也坐在石凳的昼隐说道,“她晕了三天才醒过来,你就别欺负她了。”
钱无烟诧异道,“我怎么欺负她啦?明明是她欺负我。你看看,我不吃不喝守在一旁,眼都肿的老高了。”
我抹了泪,往那玉人看去,她也正看来,淡然笑了笑,明眸皓齿,“林姑娘。”
“……”我埋头在钱无烟肩上,无力道,“我还没睡醒,让我再睡一会。”
“……”
昼隐笑道,“玉姑娘没有死。”
我惊愕,转视她,果真是那玉人儿,而坐在一旁的人,也正是夜公子,“你们……”
景玉放下石杵,钱无烟已拉我走了过去,笑道,“有我钱无烟在,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人死在我面前。”
昼隐失声笑了笑,“分明是玉姑娘的娘亲未下狠手。”
钱无烟大声说道,“你让小色崇拜我一下不可以吗?”
夜公子开声道,“林姑娘又要晕了。”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钱无烟这喜鹊再唠叨下去,我就真的要晕了。只是见景玉无事,那压抑的心,也终于好了些,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恨入骨子里,但还是成全了你们。你这一‘死’,以后你终于可以以女儿身活下去了,玉公子,景玉,都已经不存在这世上。”
景玉点点头,眸中带着些许落寞,“只是苦了娘亲……”
我笑道,“如果你过的好,鹤夫人也不会后悔的。她这么做,也是在替你铺路,若你不假死一次,你和夜公子,也不能名正言顺在一起。”
心中又是感慨,鹤夫人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这演技未免太好。
钱无烟皱眉瞅着我们,终于是吱声了,“你们怎么都不谢谢我!如果不是我在,夜公子指不定就把被封了气息的她给埋了!”
“……”我语塞,这脸皮厚的真非一般人可比,我又恍然道,“难道鹤夫人先伤了你们,故意让夜公子找个高明大夫,再杀过来,就是为了让大夫好随时出手相救?免得真让人以为她死了?”
景玉和夜公子面上也是恍然之意,钱无烟已经气炸了,伸手道,“把脉百两,问病千两,救人万两,记得,是黄金万两。”
我瞪大了眼,“难怪昼隐要叫你钱医。”
“哼。”
夜公子说道,“无妨,我回去后,会让人送来。”
钱无烟满意的点了点头,我问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夜公子看了景玉一眼,说道,“回南城,成亲。”
景玉面颊微红,女子扮相的她,这副略微羞涩的模样,倒真是让人看的心中荡漾。
她跟鹤夫人虽然并不是十分像,但是眼睛却像极了,只是现在要比她更柔情些。想到那雷厉风行的鹤夫人,我又担忧起夜公子的母亲心夫人。她总不会认不出这女子便是景玉,若是回到南城,婚事又卡在心夫人那,恐怕又要棒打鸳鸯了。
“林姑娘。”
我抬头,景玉问道,“在想什么,如此失神?”
我垂眸想了想,说道,“心夫人……若知道她的儿子跟平定王的女儿成婚……”
夜公子说道,“不用担心,娘亲若知道是景玉,只会高兴罢了。”
我意外的看他,“为什么?”
在我的印象中,生下外人子嗣,一来是女子本身水性杨花,二来是男子伤害了女子,女子故意红杏出墙以示报复。
夜公子说道,“当年平定王和生父,出入战场同生共死,后来卸甲归田,生父和母亲要完婚时,却染了重疾离世,那时母亲已怀了我。”
我恍然一声,“所以平定王为保你们母子,娶了心夫人。生下你后,心夫人便带着你回了南城。并不像外面所传的那样,是平定王抛弃你们母子,而娶了鹤夫人。”
夜公子轻轻点头,未再作答。
我心中感慨,平定王这么做,背负了所有骂名,但是却从不辩解一句。盖棺定论,说的也果真没错。
景玉又问道,“林姑娘……我听闻了剑兄的事……”
我紧抱着怀中的剑,怔了一会,钱无烟已说道,“那天真是把我吓死了,要不是昼隐拉着我,我肯定要过去打怪物。”她又啧啧声道,“没想到这世上真会有剑魂。”
景玉也说道,“我也未曾想过,传言是真的,林家五姑娘嫁给了一把剑,却不知,剑已能化人。那如今……剑断,剑兄是否……”
话没有继续说,我也已然明白她要问什么。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白影曾说,在人前化身,他会出事。我那日毒发将死,他或许用了最后一分气力来救我。如今剑断……他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说到最后,又有些哽咽,我强忍着眼泪,笑了笑,“没事,我不会相信他真的就这么扔下我了。”
钱无烟似乎松了一大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说,“对啊,没事,天下美男多着呢,你……”她忽然转视昼隐,怒道,“你掐我干嘛!”
昼隐白了她一眼,“你先把林姑娘身上的毒解了。”
她哼声道,“那神仙已经替她解啦。”
“那你刚才……”
“我吓唬她,怕她哭傻了。”
“……”昼隐扶额。
景玉要随夜公子回去,这一分别,不知再见何年。我们都有些感慨,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在临别前道了一声珍重,看着他们相伴离去的背影,我有些落寞的抱着剑,他们经历种种已成眷侣,我和白影,却可能要阴阳相隔了。
“林姑娘。”昼隐忽然说道,“林姑娘,你可以把剑交给我重铸试试。虽然我对神鬼之事不怎么了解,但是重塑剑身,或许可行。”
虽然白影曾说重铸对他无妨,但是如今剑已断,是否还会有用。
昼隐见我迟疑,又说道,“白影剑属寒,铸剑所用的生铁以沉冰相融,铸成后又因寒气太甚,便用熔浆日夜蒸腾,压制寒气,终成斩风断月之剑。所以我想……他绝不会这么轻易便断了剑魂。”
我如今也不知要怎么唤出白影,甚至不知他是否还在世上,这武林之中,能比昼隐更厉害的铸剑师,似乎也未曾听闻。只是这毕竟关乎白影生死,稍有差池,或许便真的永隔人世了。
昼隐思索良久,沉吟道,“或许有一个方法,可以更有把握重生。”
我忙问道,“什么方法?”
昼隐目光如炬,缓声道,“以血衅金。”他顿了顿,才说道,“昔日吴国铸剑师闻名天下,也信剑中有魂,故而有剑生灵气,久之成魂,以血衅金,神鬼诛灭一说。而且那抹在剑身上的血,以所喜之人为佳……”
钱无烟说道,“那不是正好,她是白影剑喜欢的人,洒点血也不痛不痒吧。”
昼隐神色微顿,眼神飘忽不定,“衅剑的血,并不是随意涂抹一点便可以的了。”
钱无烟打量了我几眼,“她这身子刚好,要是再捅几刀以血抹剑,我看剑活了,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她虽然说话直白,但却比那藏掖之人可亲的多。手中的断剑轻声作响,撩拨着心弦,我轻叹了一气,不敢贸然点头。
昼隐也未再劝我,这横竖都是一条性命,点头和摇头都要极大的勇气。
我们三人无言,竹林传来一阵众鸟疾飞的扑翅声,钱无烟探头看去,撇了撇嘴说道,“又有人来了。”她拍了拍昼隐的肩,郑重道,“要是来找我的就说我不在。”
昼隐瞥了她一眼,“如果是来找我的,也请告知他们我不在。”
看到那两个身影,我挠了挠头,“他们是来找我的。”
钱无烟一脸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七姑姑和三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