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基地,关于安全事故的紧急会议就在基地的办公楼高层正式由钟礼主持召开。楼晧海在一名干事的带领下下进了会议室,然后坐在桌上仔细听现场负责人的事故说明。首先是演习总指挥,然后是安全总负责,再来是作战参谋,装备司务……
听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的废话,楼晧海终于忍不住抬手打断他们。
“事故情况上报了没有?”
可谁知仅单单问了一句话,之前还讨论热络的会议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
钟礼的目光在会议桌周边转了了一圈,然后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凑到楼晧海耳边单独向他解释起来,“是这样的司令,出了这么的事故,直接上报恐怕不妥。所以按照惯例,我还是召集大家过来先开个会,研究之后再行上报。”
“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楼晧海眯了眯眼睛,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最终也从善如流地伸手将钟礼递给他的一份草拟报告书接了下来。在匆匆的翻看了几眼之后,楼晧海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司令……”钟礼欲言又止地开口叫了楼晧海一声,似乎是想要确认楼晧海的态度。
可楼晧海却并未理他,反倒嗤笑一声,啪地一声将手里的纸质报告甩在桌上,“你们这个基地的规矩我看是很奇怪嘛。出了事故不先按照有关规定上报,反而要先一步自行开会研究。研究事故原因,划分责任也就算了,结果最后却是在这里给我编故事。”楼晧海霍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随手指了之前作事故说明的几个人,“你,你还有你们几个,待会儿重新给我草一份报告上了,记住我要的是完全事故现场的还原真相,而不是要这种三流剧情小说。”
说着楼晧海就径自迈开步伐,朝会议室外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对着钟礼开口吩咐道,“老钟,你现在就去找人给上面做事故情况通报。然后过来我办公室一趟。”
然而这边楼晧海刚才走进电梯间,才合上的电梯门就又被人从外头强行拦开了,楼晧海抬头一看,来人居然有些让他出乎意料。
“楼……咳司令。”看得出来,其实刘兴阳这个老倔头儿对于楼晧海这个大司令的头衔在心里还是有几分膈应的,因此才叫的有些吞吞吐吐。
楼晧海此时的心情其实相当不怎么地,因此对于刘兴阳这个好用但不好管的棘手人物,自然没有多大热情,“刘兴阳!?你有事?”
“其实吧……那个什么,我就是吧……”刘兴阳瞅了瞅楼晧海脸上的表情,又抓了抓自己没什么章法的脑袋,最终憋红了老脸也愣是一个正字儿没说出来。
他想,奶丨奶丨的,眼前这个小兔崽子气势不小嘛。连他这样的老油条,天不怕地不怕,看久了心里都触的慌。
“有事说事,什么是吧是吧的。”楼晧海斜睥了急得抓耳挠腮直蹦跶的刘兴阳一眼。
“那我可就直说了。”刘兴阳心下一咬牙,心说他有什么好怕的,再者说他颠颠儿跑过来,在老虎气头上撩虎须,说到底还不是他这个好心,真心实意地为他这个小年轻领导着想。“估计你可能过去在地方上的基地工作的少,所以不了解情况。”
感情这还有这么一个准备来作说客的!只不过这个说客的人选倒是颇有些出乎楼晧海的预料。用目光上上下下在刘兴阳的身上扫射了一番,楼晧海哼笑一声,“什么情况?我看是潜规则才是吧。”
“你看你,你这不是闹的挺清楚的吗。”刘兴阳心道感情你这是一早就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啊。那刚才何必在会上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害得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硬着头皮当说客。一张老脸都丢尽了。
“我清楚!?”楼晧海给气乐了,“我清楚什么呀?清楚你们出了事情不上报,还是出了事情瞎编乱造?”
“你看,你看看,你这话怎么说的。”刘兴阳尴尬地抽动老脸笑了一下,“怎么能叫瞎编乱造呢?这不事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好事吗。”
“你好我好大家好?好什么好,我看你们这根本就是歪风邪气。”楼晧海提高声音,在电梯到达指示楼层后大步走下电梯,“事故就事故,我们基地不需要第二个武岚,更不需要一个被媒体宣传炒作出来的伪英雄。”
“嗨哟!我说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讲不通啊。简直比老子还倔。”刘兴阳这下是好心成了驴肝肺,在楼晧海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
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听刘兴阳来回又是踱步又是叹气的,最终还是一扭头嘀嘀咕咕地转身走了。楼晧海这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一般,笑了起来。
他倒是真没想到,整个基地居然是刘兴阳这个老家伙第一个用这种近乎诡异的方式表了个忠心。
楼晧海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而后又沏上了一壶好茶,一面将桌上的电脑打开以浏览今天的最新消息,一面开始耐着性子等钟礼人过来。
但相信,凭着钟礼的脑子,一定不会让他等的太久才对。
果不其然,就在楼晧海提自己续上第二壶茶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楼晧海将手里的茶壶换了一个方向,而后替另一只刚刚消毒好的翠绿色茶杯斟满,然后转身看了一眼钟礼说道,“试试,上周刚下的碧玉妆。”
“哎呦我的楼司令,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工夫在这儿品茶啊。”钟礼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都快愁死了我了。”
“一次训练事故而已,再说上面每年不都是给划拨指标的。据我所知今年我们基地训练致伤致死的指标还一个都没有动过吧。”楼晧海一副老神在在地样子,捧起茶杯好好抿了一口,“这茶真的不错,去火降燥。”
“司令。虽然我承认是这样没错,可毕竟还是出了人命的,上面要动真格的查起来,我们基地总归还是有人要担责任的。如果再要是加上家属那么一闹,毕竟你也知道现在的这些家属啊,各个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就算是没事,为了安抚这帮家属,往往也得弄出点什么事情来。真要是这样,我们基地可就不好收场了。再者说老赵家里边的情况可能你也晓得……”
和之前刘兴阳的说法完全不同,钟礼的劝说显然更富有技巧性,也更富有目的性。但这样有理有据,甚至字里行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从基地大局考虑的意欲却无论如何也打动不了楼晧海。
至于钟礼口中的老赵,也就是对这次事故要承担主要责任的,一名已经在青龙基地服役整整三十年的老参谋。由于为人老实,家里也没有什么人脉资源,这些年也一直没能升上去,一直都在基地作训部担任一名参谋。原本虽然官运不怎么地,家里的日子倒也一直过得不错,可谁知去从三年前开始,先是家里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得了重病,之后又轮到了他的妻子,再然后是他一双年迈的父母。因此一下子,赵家由最初的小康富足之家一下子演变成如今的穷困潦倒,如今年过中年的赵参谋已经成了维系整个家庭唯一的支柱。
因此一旦这次真的有事查起来,负责这次演习机师出事机师部分的赵参谋自然首当其冲,弄的不好直接开除出队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码归一码。”楼晧海突然抬手打断滔滔不绝的钟礼,“规矩就是规矩,有些规矩能变通而有些则不能。更何况话说回头来,如果真的不是责任事故,保下一个老赵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你就不怕万一?”钟礼一听,“再说这个事情一旦查起来,且不论结果究竟怎么样,我们基地年终评比,各个干部的提拔任用都是或多或少要受影响的啊。你这样简直就是呆板,我看你这么搞下去,肯定是要得罪一批人的啊。”话说到最后,连钟礼自己都有些入戏了,他手舞足蹈,一副十足的义愤填膺,苦口婆心的做派。
“得罪人!?”楼晧海闻言笑了起来,“今天我实话也跟你撂这儿了,我楼晧海这趟过来青龙基地,还就是为了得罪人的!”
“你……你这不是跟我赌气,乱搞嘛!”钟礼终于词穷,他一屁股坐回沙发,口干舌燥地一口灌下早已凉透了绿茶,瞬间那些苦涩的滋味一齐蔓延上有些迟钝的味蕾,同样也让他的心情渐渐平复。
其实,楼皓海现如今这么油盐不进的态度与他而言也未尝不是没有好处的。毕竟这次的事情一旦按部就班地捅到中央,楼皓海这个不懂事,迂腐得罪人的大帽子也就算是扣定了。毕竟那个赵参谋也可以算得上是基地元老了。到时候这个基地里的人心向背的问题还不也跟着一道明确了。
再者说,中央查与不查,说到底对于他钟礼区别都不怎么大。一次年终基地评比不上先进于他这个现在退居二把手位置的副司令而言影响又能有多大。这样想着,钟礼之前还略显急躁的心也就放下了。
楼皓海察觉到钟礼态度改变便也没有再对这个问题多说什么,转手又替钟礼满上一杯清茶之后,楼皓海很快将话题一变,带到了接下来基地官兵严训的问题上来,“老钟呐,你看我们这个特种作战的队伍拉起来也有一段日子了,各方面该磨合的估计也都差不多了,我的意思是下个月月底,最好能搞一次考核性质的对抗,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