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都好。”张瑾笑得越发舒畅,又说了几句闲话,就看看左右,见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道,“不瞒校尉说,咱家此来除了宣旨,万相爷和干爹也都有话要带给校尉您呐。”
此言一出,王徽不免微愣。
万衍要带话给她,还可以理解,什么时候孔全禄也和她熟到这份上了?
“却不知公公有什么要指点末将的……”她就开口询问。
张瑾诡秘一笑,声音压得更低,“校尉想来还不知道去年腊月出的那档子事吧?宫里可是变了天啦……”
一面就添油加酱地把皇后落马、付氏上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中更是着重描述自己和孔全禄在过程中起到的关键性作用,若王徽是个全然不知情的,只怕就要把皇后最后能定罪的功劳全算在这俩太监头上了。
一面听,她心下念头就转得飞快。
当初她只是嘱咐万衍在前朝使劲,再加上付贵妃在后宫呼应,李女史、彤史赝本、董稳婆、红儿,还有盈袖等人的供词,到时怎么也能让皇后吃不了兜着走,就算彤史之事没有凭据,当年付婕妤小产之事却是无论如何都走不脱的。
只消咬死了这一个罪名,中宫就算不被废,至少也不能再插手后宫事务。
等到付明雪在后宫之中独揽大权,自然就可以为之后的废除女子禁升令一事添油加火了。
却没想到……万衍就还握着孔全禄这条线。
想来应该是这位年轻的右相手里握了孔大伴什么把柄,才逼得人不得不就范……
不过看张瑾这个样子,倒也不像是阳奉阴违,如此倒也能约略猜到一些孔全禄的心思,似乎——也不像是全然被迫才跟万衍合作的?
也就是说……这位伴驾二十多年的孔大伴心里,对穆皇后,甚至是对永嘉帝本人,也是有那么些不满的?
她这边还在思索,张瑾那厢还在继续说:“您是皇贵妃娘娘的表妹,万相与您亲厚,咱们几个心里自然有数,您什么都不必多说,放心就是……”
一边说还一边笑得贼兮兮地去瞅她。
王徽就忍不住又是一挑眉毛,怎么这万衍和付明雪偷情的事情,这俩大太监竟也晓得?
却见张瑾鬼鬼祟祟从怀里摸出个白纸信封来,递到她面前,小声道:“这是万相爷写给您的信件,嘱咐您阅后即焚……校尉放心,这火漆封得严实,咱家可是一眼都没敢多看呐。”
“公公辛苦,多谢公公了。”王徽笑着谢过,接过信封,倒也不避讳,直接用指甲划破火漆,把信函拿了出来。
张瑾眼观鼻鼻观心,一眼都不往上瞟。
这信,自然是用王徽教导的拼音字母写成的。
信件不长,统共也就几十行字,用了不到一页纸,王徽匆匆读罢,就把信纸团成一团握在掌心,抬头微微笑看张瑾。
这封信……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
不愧是万衍万孝箐,一出手就是这样——
王徽心中大喜,又有点莫名的放心,以往或多或少也还是对万相存了几分戒备,然而这封信一到,就可说顾虑全消了。
张瑾感应到王徽的目光,忍不住抬眼瞟回去,目光里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冀。
“……瑾乃信人,在渊可将信件内容告知与彼,以此取信于他,可添莫大助力。”
这是万衍在信末添的一句。
王徽就露了笑意,凑近一些,附在张瑾耳边说了几句话。
张瑾猛然抬起头来,踉跄退了一步,紧紧盯住王徽。
就见这位司礼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近臣秉笔大太监,脸上表情如同龟裂的冰面,震惊骇然、不敢置信,脸色都有些苍白,牢牢盯住王徽的脸,嘴巴开开合合,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徽却是悠然一笑,微微侧头。
“子舒还愣着做什么,紧走几步罢,品鲜楼的菜色好吃,再不过去,怕那些大人们就不会给咱们留饭了。”
子舒,正是张瑾未净身之前取的表字。
张瑾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木然跟在王徽身后朝前走,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背影,一颗心尚自怦怦跳着,有点喘不过气来。
“……大伴与今上不睦,或可取之……”
这是年轻的女校尉方才在他耳边轻声说的几个字。
张瑾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下心神。
就见冠军校尉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笑望着他,戎装在身,英华内敛,一身的峥嵘锐气都仿佛收进了鞘里,再也不复得见。
——这天,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