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官员用了整整一旬才约略算出个大概,此次平朔将军攻破王庭带回来的战利,折合当今的银价,怎么也有四千万两。
……那是大楚整整十年的国库收入。
永嘉帝当时就乐得两眼一翻,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好在皇贵妃娘娘一直随侍在旁,见状连忙从拿出个鼻烟壶来,里头装了陶院判亲制的安神药,给老皇帝在鼻下一吸,才险险缓过气来。
这些事情都没有避着人,这些日子以来,阖宫上下都传遍了。
即便是彩笺这样冷宫里服侍的小宫女,也听要好的小宫女小内监添油加酱说了好几遍,有些顽皮的甚至偷偷溜了出去,亲眼见到了那日十里献俘的盛况。
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见到那位女将军的真容,据说她老人家还在朔州督战,无法分|身回来献俘,只派了麾下两员大将代为回京。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那几个溜出宫去看献俘的小宫人夸耀好一段时日了。
然而献完俘没过多久,离除夕还有不到十天的工夫,北边又八百里加急传回捷报,说是平朔将军又率三万精兵,乘胜追击,向东挺进,飞度阴山太行山,轻取朔、寰、云、应四州,沦陷三百多年的燕云西境终于收复。
这次大捷虽然没什么战利,意义重大似乎也及不上攻破王庭,然而却更令永嘉帝欣喜,鞑子迁都上京已近百年,柔然的核心也早从王庭变成了燕云,可以说,每攻下燕云的一块土地,就离上京近了一步,也就离柔然灭国更近了一步。
而柔然一旦覆亡,大楚疆域就会顷刻间扩大数倍,北至贝加尔湖,东至长白山的广袤土地,都将成为他郑家的王土。
眼看着渺渺烽烟八万里的国土即将收入囊中,大楚中兴就要在自己这一代开始,永嘉帝如何不喜?
若非顾忌帝王天家的颜面,他还真想学那些狂生一般当街起舞狂歌了,年三十闹腾一晚上又算得了什么?
穆皇后圈禁四年,早对皇帝绝了念想,若非还念着太子和淮阳公主,只怕早就一根白绫吊死了,平日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只把自己锁在屋里,也难怪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彩笺说得就越发详细,连那大将样貌如何、箱笼车马上有什么纹路装饰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了一遍。
穆皇后听在耳里,神色变幻万端,最终化为一抹苦笑,自嘲地叹了一声。
幽居冷宫四年,她虽已彻底死心,到底中宫的见识没有短,只听了彩笺寥寥数语,就清楚地意识到这两次战功意义有多么重大。
“攻破王庭,收服燕云四州……当真是不世之功,”她就喃喃说道,“往日倒是没看出来,那贱人的表妹,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她一句话就骂了两个人,一个是如今执掌六宫的皇贵妃,一个是有功于天下、圣眷正隆的女将军,彩笺一颗心砰砰跳,完全不敢回话。
“陛下给了那姓王的什么奖赏?”穆皇后悠然问道。
彩笺偷偷瞄一眼,见主子脸色还算平静,这才小心道:“就……就把品阶提了半级,原先是正三品的平朔将军,如今是从二品镇北大将军,又设了燕云卫,将军身兼二职,既是雁门卫都指挥使,也是燕云卫都指挥使。”
“呵,雁门关到朔州,再加上漠南漠北,怎么也有两三个行省那么大了,全都在她一人手里……”穆皇后又笑了一声,“难不成还想做个总督?”
彩笺眼神闪烁,不敢开口。
穆皇后瞥眼看到她神色,眉头一皱,纵然素服披发,形容憔悴,到底还是显出一分昔日中宫的威严来,“……莫不是还有瞒了本宫的?还不快说?”
“娘娘恕罪!”彩笺连忙告个罪,斟酌一番才小心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人提议给将军封爵,陛下一开始没答应。”
“一开始没答应?”穆皇后眯起眼,“那后来就答应了?”
彩笺咽了口唾沫,头埋得更低,却又不敢不说。
“……小安子他们在勤政殿外头伺候,当时也没瞒着旁人,孔大伴也没发话,这些都是那起子小火者传出来的,据说是万相爷当堂奏对,说什么——虽然柔然把国都迁到了上京,然而哈拉和伦到底还是鞑子龙兴之地,历代可汗把这么多财宝留在王庭,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平朔将军直接就把财宝全数起出来献回了京城,实不啻于断了柔然的龙脉根本……这样大的功劳,若是男子,只怕封个异姓王也足够了,可若因王将军是女子就连爵位都不给一个,未免教功臣寒心……”
穆皇后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彩笺话就说得更是艰难。
“后、后来,就听庆熹宫里头的人传的,皇贵妃也劝过陛下,还是那些话,无非就将军不过是个女子啦,又没有家族没有根基,更没有子嗣,封个爵给她没什么不放心的,还能拉拢人心,陛下何乐而不为……”
说至此,她就闭了嘴没再往后说,只小心翼翼瞟着皇后。
穆皇后表情木然,半晌有问一句,“最后定下来的爵位是什么?”
彩笺声如蚊蚋。
“赐了一等侯,封号‘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