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穿工地的大头靴,安小素实在是不习惯,可这是施工安全标准,每一个人都强制遵守。那天下了晚班,安小素早早换了自己的鞋子,忽然又想起忘了笔记本,就出门往另一个集装箱去。
刚下了一场薄雪,钢铁架起的连接很滑,刚走到楼梯拐角处,运动鞋一滑,身体立刻往外闪去。当时tony刚从外面回来,瞬间的反应人往后一仰,粗壮的手臂一把将她接住。
安小素虽然瘦小如鸡,可个子高挑,体重也已过百。此处距离地面足有三米多高,他揽着她几乎弯成一个三十度的弧,,足足在半空停顿了几十秒,从人体工学来讲,这种腰力,简直不是人!
事后,安小素哆哆嗦嗦地想道谢,然而等待她的是一份现场near miss(近事故)报告,她成了第一个案例,在整个项目结束前,她会一直挂在那个表上,第一行,第一列。
从此,除了睡觉、洗澡,她都不敢再把靴子脱下来。
从此,每次见他,都会瞄一眼他的腰。
……
滴一声,音乐忽然小了,安小素边跑边掏出手机,果然上面闪着小企鹅:
t腰:music?
安小素咧嘴一笑,原来他还没睡啊,快速打了一个good call!正要按回车,她忽地愣了一下,这个老狐狸!他明明知道她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跑步,当时教他设置q//q时说她从来不用震动提醒,现在回留言不正说明她在听音乐?走路戴耳机,这是安全大忌,要是在作业现场足够她又光荣上榜了。
control freak(控制狂)!分明就是请君入瓮啊,差点就撞他枪口!
迅速删除,哼,不回。让你丫憋着去!
重新跑起来,嘴角的笑越咧越大。请君入瓮?真是抬举他了,腰的中文能读能写却完全局限在非成语与典故的现代应用阶段。当时现场通用英文,这唯一勉强算同胞的人问起她的中文名字,她答:“小素,安之若素。”
“veggie?(素食)”
“谁说的?”安小素立刻瞪眼,“最喜欢吃肉了。”
他哈哈大笑,“吃肉的兔子!that’s something. you are something.” (了不起啊。你是了不起。)
这家伙就是这样,完全的对牛弹琴还可以大言不惭,十足的现场把控者。搭了脚翘在桌头,大头靴子锃亮,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像钢铁筑成的井架,就算瘫着也是庞然大物、四处挣起的棱角。
一杯espresso(意式特浓咖啡),一副西部屠夫的模样。
嗯?屠夫??想起那高高的鼻梁、深凹的眼眸,随便哪个角度都是时尚杂志上可以定格的力量型封面,这要是手里握把砍肉刀,那画面……简直美啊。
安小素哈哈笑出了声,可能是音乐挡着笑声太大,与她擦肩而过的环卫阿姨吓了一跳。安小素跑过去,又回身,冲阿姨招招手。
从小区跑到花园广场,过了苏荷桥又转回来,整个一圈下来,一身汗毛乍开,从里往外透着热热的汗气,从腰带上摘下水瓶子,安小素边喝边抬起手腕看表。
手机主宰一切的年代,表已经是个老古董了,可在现场却必须人手一个。安小素打包行李的时候偏偏就忘了,后来腰给了她一个:一只老旧的omega。调整了几乎半条表带还有些松,腰没再调,说留着吧吃胖了戴。
差五分六点。
比原先又快了五分钟。安小素大大地灌了一口水,好凉!这家伙就是一个荷尔蒙磁场,这么远也能激活她,以前她最快的速度也没有超过两分钟过。
距离航班到港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时间足够,安小素擦了擦汗走进街边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盒牛奶、一只菠萝包,出门拦了台车:“师傅,麻烦您,羽桥机场。”
天朦朦亮,雨像细细的灰丝线笼罩着陆续亮起的灯火,路上行人车辆都很少。安小素半开了车窗,闻着清凉的雨腥味咬了一口面包。
车上了高架,车速一起,冷风呼呼的,司机扭头看了一眼脸红扑扑、一头汗的女孩儿,默默地把空调关掉。
到了机场正好六点半,到港信息板上已经显示航班是抵达状态。安小素迅速跑进卫生间,打开马尾、放下刘海,又漱了漱口,这才往接机口去。
清晨的航班接机的人不多,安小素刚站到围线边就见里面走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米八的个子修长清瘦,平头短发修剪得很齐整,衬衣领口微微敞开,外面套着一件深色的羊毛衫;脸庞白净清秀,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温柔干净的书卷气。
秦宇,安小素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
这一声特别干脆,林虹忙劝,“表壳都碎了,修不了了,算了。”
“可以修的,补补就好了!”
刚才蔫了吧叽的人突然像打了鸡血,抓了桌上的钥匙就要走,林虹一把拉住:“小素!”撸起她的袖子,“你看看,你的水晶表多漂亮,还要一块旧表干什么?”
“这是现场带回来的,留作纪念。”
“有什么好纪念的,你是做工程的,以后有的是现场去。”
“可是这个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那两个月,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甩开她的手,安小素大步就往外去,林虹叫,“小素!没有就没有了,既然回不去,还一直想着干什么?”
人刚走到门边,突然顿住。几秒钟,回过头,“想着都不行么?为什么想着都不行??”
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林虹一句没接上,她忽然皱了眉,“我妨碍谁什么了?是,我是疯了两个月,我不是个好女孩。for your information , i think i never was.(不瞒你说,我觉得我从来就没是过。)在现场的时候,我谁也不想,一分钟都没想过,谁我也不想!如果这是错,我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