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砚全不管宇文睿心头的异样情绪,掩上她的衣衫,拉着她到了床边,按着她坐下,从旁边的几上取过药膏,挑了一抹在指尖,转头正色道:“抹不抹药?”
不容宇文睿回答,她紧接着瞪眼道:“不许说不抹!”
宇文睿:“……”
她其实很贪恋、极贪恋景砚与她的亲近,不料,景砚说罢,沾了药膏的指尖却只是悬在她伤处上方寸许处,就不动了,故意似的。
宇文睿疑惑地瞧着她。
景砚肃着面孔,盯紧了宇文睿的眼睛:“想让我给你抹药,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宇文睿的嗓音有些沙哑。
“过完年,送谨儿去玄元派拜柴麒为师学艺,而且,从今往后,你绝不许再伤害她!”
宇文睿:“……”
还在龙临镇上看热闹的谨儿,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安排了去处。
她之前听到的客栈门前的糟乱声,原来是两个壮年男子在起争执,其中一个还是她认得的,正是前日在这家客栈中阻拦她给石寒诊脉的“胡子大叔”纪恩。
只见纪恩拎着一个身量不矮、肌肉结实的汉子,拎小鸡崽儿似的,从客栈大堂里雄赳赳地走出来,又“啪嗒”一声将他撇在地上,扔沙袋子似的。
那汉子“哎呦”喊痛,好不容易才从青石板路面上撑起了身体。
纪恩却依旧横眉冷对,不屑哼道:“挺大个人,跪在那儿,还赖着不走,要脸不要脸!”
那汉子呲牙咧嘴地按着腰间的痛处,不甘心地怒指着纪恩,叫道:“我要不要脸关你什么事啊!我们海沙派要为无数的江湖同道伸张,还要脸做什么!”
他说得兴起,恨不得跳脚道:“我要求见寒石山庄的庄主!她老人家一向仗义疏财,从来善待江湖同道的,怎么会有你这种侍卫!你是不是个冒牌的?”
此时,客栈门里门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有几个武林中人打扮的忍不住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纪恩听到那汉子的言语,又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自家庄主如何如何,大怒,一双虎目瞪得溜圆,胡髭都根根翘了起来:“海沙派是什么东西!也敢搅扰我家庄主的安宁!”
他说着,冲那汉子挥了挥拳头:“你再敢在这儿胡说八道,爷的拳头可不长眼!滚!”
纪恩说罢,头也不回地甩步入内,徒留下那汉子和满地的围观人众。
那汉子见他就这么走了,心中极是不甘,跳起来就想继续与他理论,却挨不过身上的伤,动一动就痛得要命。
他委顿在地上,看着越围越多的人丛,怒意难平,愤愤嚷道:“什么寒石山庄!什么仗义庄主!都是唬人的!”
说着,他突放悲声:“可怜商盟主满门啊!惨死多年,竟无人做主……世风日下啊……”
谨儿看罢眼前这一幕幕,思及自己当日被纪恩拒之门外的情景,颇有些同情这个汉子。又听到他说什么“武林”“江湖”,什么“寒石山庄”“海沙派”的,很觉好奇,仿佛突然在面前敞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似的。
她刚想扭身问问魏顺“商盟主”是何许人,却听到人丛中有一抹清亮的声音响起:“嘿!我说这位老兄,你这么评价寒石山庄,怕是有失公允了吧?”
随着话音,一个唇红齿白、大眼有神、衣着光鲜的小公子越众而出,笑眯眯地瞧着那个失落的汉子。
恰如去年回来时的模样,通往挽月山庄的一路上开满了梅花,且是树龄不超过十年的那种,足可见山庄的建立者当年用了多大的心思。
越是接引山庄,那条一路上若即若离的溪水越是接近。两里繁花如锦的山路驰下来,那条小溪竟不知何时就近在咫尺了。
北地冬日长且寒冷,一入了冬,就再也见不到这等青翠可爱的画面了。谨儿忍不住跳下车来,踩着脚下尚湿润软滑的泥土,沿着清泠泠的溪水一路前行。
申全和几名侍卫,也都下了马,缓步随在他的身后。
溪水蜿蜿蜒蜒,哗啦啦流过山间,却在不经意间突的转过了一个急弯。仿佛峰回路转般,眼前豁然开朗——
花枝掩映中,青砖黛瓦,楼台层叠,那里的一切,谨儿并不陌生。
一想到即将见到义母,他的心情很有几分雀跃。然而,这份好心情尚未在心头转上两个来回,前方溪水边的一抹身影,便将他的思绪扯回到了现实中来。
箬笠,青衣,垂钓,眼前这人的打扮,若是配上一副蓑衣,天空再点缀几滴细雨,其怡然自得真可谓“斜风细雨不须归”了。
谨儿看着那人,驻足不动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旁人的闯入。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一抖手腕,那根原本静止不动如画中物的钓竿骤然挑起,竿头下垂,其上坠着的鱼线尽头,一尾肥鱼正咬着鱼钩,“噗噜噜”扭动身体,急甩尾巴,却无论如何都甩不脱嘴里的鱼钩,只得乖乖地被那人擎在了手中。
她手腕上的袖口被向上卷起,露出一截浅麦色的小臂,显得格外健康而富有活力。她修长的手指灵活反转,眨眼间就将那尾肥鱼从钩上摘了下来,丢进了身旁的鱼篓中,让那可怜的鱼和它同样命运的几个难兄难弟团聚去了。
做完了这一切,她顺手将鱼竿撇在一旁,扬手摘下头上的箬笠,拧过脸,目光幽深地看着谨儿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