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看着没甚么,但是天子听了昌阳的那几句话,心里难免不舒服,往大了说对皇后不敬,听昌阳话语里的意思,似乎赵氏还与其他嫔御有个甚么过节。
“陛下……”赵夫人喜笑颜开,就去握住天子的手贴在脸上慢慢摩挲。她知道天子最喜欢这样,可以感受到她肌肤的莹润。
“你入宫有多久了?”天子开口问道。
“妾入宫……也有十来年了。”赵夫人答道,眉宇间还带着一份妩媚。
“那也有挺久的了。”天子颔首,他手顺着赵夫人的脸颊滑下,没入赵夫人的衣襟之中,“朕问你,如果朕百年之后,你会对朕的皇子好么?董美人所出的那个皇子你会照顾好吗?”
董美人!赵夫人想起那个年轻的美人,画的精致的细眉差点就要皱起来,别说那个小家伙,就是其他那两个皇子,她连看都不想看。那些皇子身边都有乳母保母照料,要她来照顾?!
但是这话赵夫人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妾……妾会将几位皇子照料妥当。”但赵夫人好歹还不是那么蠢笨到家,知道不能那么说给天子听。
天子盯着她好一会,喉咙里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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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寒风一阵接着一阵,吹得人心里发慌,一个女官脚下走的飞快,穿过链接宫殿的凌空复道,走入宫室中,邓夫人手里正拿着一卷简牍在看。
“夫人!”女官唤了一声。
“……”邓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女官,“尔等退下。”
宫室中的宫人和阉寺们垂首退出宫室之外,女官今日许了十斤金子从天子后寝那边的一个阉寺口里打听出来一个消息。
“夫人!”女官几步上前焦急的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知给邓夫人,说完之后,女官道,“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天子都向赵夫人托孤了!这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儿子都还不是太子,急甚么?”邓夫人的手指在竹简上轻轻敲了两下,“况且,陛下说不定一时兴起问一问罢了,只要诏书还没下,那么就没必要自乱阵脚。”
邓夫人这么冷静,女官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夫人之意是……”
“陛下难道就看她,不看孩子了。”说着邓夫人笑笑,“这到底是谁当家呢?”
“夫人……”女官看着邓夫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几日让阿偃好好读书习武,刘康不过就是能守成,但陛下要的不是一个守成之人。”邓夫人笑道。
天子立皇太子,固然会追求一个名正言顺,但是这到底还是看皇子本人,而不是一双眼睛盯着皇子生母不放。
“唯唯!”有邓夫人这么一句话,女官算是一颗心都落回胸膛立了。
蔡阳从赵夫人那里得知天子似乎有托孤之举,心下就安稳了大半,觉得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等到皇后棺椁入陵之后,就准备册封皇后之事了。
天子从那一次之后,就再没有召见过赵夫人,同样也没怎么见过其他嫔御。但是他却频频召见宫中的几个皇子。
刘博因为生母出身不高,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在两个兄长面前纯粹就是凑场合的,天子对上他每次也只是问那么一两句。
“对于匈奴,你们怎么看?”天子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子问。
“自从高皇帝以来,朝廷对匈奴一直是和亲,臣觉得应当加固边防,以效蒙氏兄弟那样。”刘康答道。
“蒙氏?”天子笑了笑,“阿康的意思是建造长城以御匈奴?”
这套法子从战国的时候就开始用,回答的中规中矩。
天子看向刘偃,刘偃在茵席上都快有些坐不住了,“臣倒是觉得,对匈奴可换种方法。”
天子一听倒是来了兴趣,“哦?”
“当年暴秦对匈奴,也是将其赶出了河套之地,然后将几国的长城连在一处。”刘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头几乎都放出光彩来。
天子看到儿子这样就笑了,其实比较长子所谓的沉稳,更喜欢次子的活泼,“那你想的是?”
“匈奴凶残之辈,与其说和亲送财物女人,根本就不可能让他老实起来。”刘偃想了想,“臣觉得,必先主动出击匈奴!”
“可是匈奴乃是狡猾之辈,草原之上又和平常战场不同,”天子一只手臂搁在凭几上严肃起面孔来,“若是真的出击,恐怕不易。”
“不易非不能也。”刘偃道,“带兵着,要者乃是将领,草原行兵布阵,不能用兵车等物,但可用骑兵。”
天子笑了,朝廷其实一直都在为防御匈奴做准备,汉室的马场一般都在边郡,一旦真有战事,军马便可以很快的供应上去。秦和赵魏燕等地,其人多善骑术,真的组建起骑兵,并不是不可能。
“你呀你!”天子绷不住笑出声,手指点了点次子,其实在政事上,他看着这个儿子,就像看见年轻时候的自己,只不过那时内部诸侯王未除,实在是不好腾出手来对付匈奴。
眼下几个尾大不掉的诸侯基本上已经被收拾干净,剩下来的即使有野心,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到底是能守成,还是能进取,现在已经有了结果。
“罢了,有那份心便好。”天子看向儿子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慈爱,他转头看了看刘博,刘博垂下头来。
“你以后好好辅佐你的兄长。”天子道。
刘博早就知晓自己和大位没有半点关系,听到天子这话心中也无愤懑之情,他俯身下来,“唯唯。”
不日,天子发布诏书,册封皇长子和皇三子为广川王和鲁王。
消息一出,赵夫人惊惶欲死,当场就晕了过去,宫室中乱成一片,蔡阳得知消息,急匆匆赶往掖庭。天子诏令已出,事情已经没有半点改变了,蔡阳想不明白,当时天子明明已经有托孤的想法,为何最后竟然是封刘康为广川王?
到了赵夫人的宫室中,蔡阳看到的便是一片的鸡飞狗跳,赵夫人自己两眼一翻晕过去,身边的那些阉寺和宫人忙乱着将疾医给带过来,刘康这会并不在掖庭,天子下诏之后,准备的就是封王的典礼了,王服还有各种綬印,之后说不定还要就国,各种事全部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刘康不在,赵夫人又晕了过去。蔡阳在宫室里指挥着人去请来疾医,等到床榻上的赵夫人悠悠转醒,看到蔡阳就哭,“陛下怎么那么对我?”
“陛下怎么你了?”蔡阳自己也是一肚子的窝火,但是发天子的火,再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只能法在赵夫人的身上,“陛下当时不也没有说么?”
而且就算真的说了,只要没有证实下发诏书,反悔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赵夫人没有想到蔡阳竟然会说出这句话来,但这回她浑身绵软,也拿不出力气和她吵,只用手掩了脸哭。
蔡阳看着赵夫人哭的撕心裂肺,受不了聒噪,干脆走了出来,随便赵夫人去哭。蔡阳出来之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心情越发的恶劣,她费尽心思,就是想要女儿做皇后,谁知道如今刘康竟然成了诸侯王!
四个皇子,除去四皇子年幼之外,天子只是册封两个,剩下来的刘偃,已经是做皇太子了。
她急着向皇太后确定赵姬为皇后,没想到竟然被邓夫人给捡了便宜。平常看邓夫人与世无争,没想到人不可貌相。
蔡阳气的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但是邓夫人四面不动,也没见到她在众人面前有得意的举动,平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终于朝中有人请立皇后,天子许之。
在孟春之时,天子下诏册封邓夫人为皇后。
赵夫人知道之后,恨不得活撕了邓夫人,但是眼下邓夫人就差收拾东西前往椒房殿,她就想撒泼也没有地方了。
天子册封皇后的诏书已经下了,邓夫人从掖庭前往椒房殿,椒房殿中的摆设和董皇后在世之时都是一样的。
长御侯在那里,等候着椒房殿的新主人。
尚未礼成,邓夫人暂时还不能被称呼为邓皇后,但也已经差不多了。邓夫人依旧和以前一样客气,但是和董皇后留下来的长御说话的时候,还是已经有些不同了。
“皇后玺印在何处?取来与我看看。”邓夫人在椒房殿的侧座上坐下,笑着对面前的长御说道。
邓夫人没打算长用董皇后的那一批人马,等到册封礼成,就换成自己的人。就算是董家也知道怎么做,她和董家是联盟,而不是看董家的脸色行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先椒房殿里的那些人,忠于董皇后,但会不会忠于她,很难说。
“夫人,眼下册封礼未成,皇后玺印不能随意拿出。”长御弯腰答道,给了邓夫人一个软钉子。
邓夫人身边的女官柳眉倒竖,正欲发作呵斥,却听到邓夫人带笑的声音,“此事的确是我欠考虑了。长御说的很对。”说罢,便让长御退下。
“这……”女官瞧着长御没有受到半点斥责就离开了,有些不甘心。
“罢了。原本也不是大事。”邓夫人是真的半点都不急,原先想看皇后六玺,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要看看那几个和天子六玺差不多的玺印是个甚么样子的而已。
“日来方长,怕甚么?”邓夫人笑道。
皇后册封乃是大事,有司占卜出良辰吉日,册封礼过,皇后礼成。过了三月,册封皇后所出皇子为皇太子。
至此,一直困扰天子的无嫡子之事完美的解决了。
已经坐拥椒房殿的邓皇后看着长御送上来的帛书看了一眼,她略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长御,让尚玺印的阉寺将皇后之玺取出,在帛书上用印。
董皇后留下的长御,自请为先皇后守陵。这下连新皇后做恶人都省下来了。
邓皇后去长乐宫拜见皇太后之时,在老太后耳边轻声提议,“太后,以曹家女配太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