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尽充为劫……
是扶渊的声音,低低缓缓,在耳旁轻吟……
乱由恨生,心静无恨,悟在空冥。
轻殊眼中血一般的仇恨开始渐渐褪色,剑身流动着的奔腾剑气也渐渐平复。
长长的睫毛低低垂在她眼帘之上,无名风轻抚过她如瀑般的青丝,她的心中已空无一物,只有静。
她的周身,依旧有无数的白袍人,那些人静静的看着她,却并没有任何动作,突然,轻殊脸上浮上一丝肃意,她的身上也腾起素色光芒,光芒所及之处,人影便如烟一般消散,再不凝聚。
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上她的七筋八脉,亦正亦邪,热流频频涌动在她心间,挥之不去。
突然,她眸色一红,难以控制地直刺还未消散的一个白袍人,剑已刺破他的心脏,他的脸开始扭曲,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血自他心脏的伤口处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白袍人已化作清烟散去,而他流出的血却在地上凝结,凝成血珠,滚在地下。
剑上清光泛起,击在血珠之上,那血珠竟发出一声惨呼,化成血雾。
直至血雾也消失殆尽,轻殊眼底又逐渐恢复了清明,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眼中忽的溢出眼泪,“师父……”
她亲手……杀了他?
她的手颤抖起来,人有惧意,亦有恨意,恨比惧,更加可怕。
男人阴冷的声音再次想起,却不知从何处而来,“此怖灵乃恨灵,可感世间仇恨,亦可变作你所恨之人所恨之物的模样,让人因恨而狂,痛苦而死。”
轻殊闻言冒出一身冷汗,“你胡说!我不恨,我怎么可能会恨他……”一定方才被那什么叫恨灵的怖灵迷了心智,才会做出那般举动。
她扫视四周,压下心中慌乱,“你是谁?”
漆黑一片,恍若有一人,一袭黑衣,黑纱蒙面,看不清面容,那黑衣人道:“不过数月,大人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轻殊喘息未定,却再也忍耐不住,“于昭影?是你!”
这声音她绝无可能听错,可于昭影分明被她判了幽冥地狱之刑,且不说守卫森严,他已是筋脉俱断,修为尽毁,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大人是想问我为何能安然无恙?”于昭影自暗处走来两步,笑得放肆,他低头展握着十指,“事还没办妥,我自然不能就那么废了。”
噬人窟中,黑得如同无底的深渊,上回是太虚印的幻境,那现在呢?是幻境,抑或真实?
轻殊皱了眉,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窟中的血气,于昭影阴阳怪气地声色,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想要办妥的,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日我在阎摩殿上同大人说的,大人可还记得?”他忽然又低沉发声,恻恻一笑,“千年前我从黑白无常手下逃脱,那术法高深将我救下的……”
他顿了顿,“正是君上。”于昭影缓缓出口,“大人也早就想到了吧,除了他自己,谁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救人。”
轻殊并于太多惊讶,她心里早有几分思量,但她相信,扶渊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他从来不会平白无故招生麻烦的,因而她也未作过问。
“所以呢?”
于昭影微顿一瞬,“大人就不好奇,君上为何要救下我?”
听别人说扶渊的不是,轻殊心里就窝着气,“我便算好奇也轮不到你告诉我。”
于昭影呵呵笑了声,“这事,可跟大人也有要紧的关系呢。”
“……”轻殊沉默不语,不想和他废话。
谁知于昭影竟是铁了心要和她坦诚相待一般,非要自顾地将事解释给她听,“阴阳双镜,能幻化成溯镜和未镜,溯镜重现过去,未镜预知未来,但大人或许不知,阴生阳死之说……”
轻殊瞥他一眼,又听他继续道:“青灯道君白隐,大人可有听过?他和君上都曾在试剑宫修行,那阴阳双镜,便是他用毕生所学造就的……”
轻殊敛了黛眉,他究竟要说什么,扶渊和她说过,溯镜是白隐用毕生精力所造,才给她起名白轻殊,但是什么阴生阳死,什么试剑宫,她一概不知。
暗处,于昭影的双眸略眯,“他死后的魂魄,便聚在了镜中。”
轻殊眉睫一跳,心头有不好的预兆。
于昭影悠悠一叹,“君上他救我,不过是想利用我献祭阴镜,才会千年来由得我在人界吸食阴气,”他话音刚落,又侧首对着她的方向,“当然,他利用的,还有你。”